顾凛之说完之后,沈贺哦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态度来,紧接着又问他:&ldo;他去外地了,手机联系不上?&rdo;
顾凛之把情况说了一遍,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上一句:&ldo;……他性格挺认真,如果真抽不开空一定会告诉我一声,我怕出什么事。&rdo;
两边又沉默了一会儿,沈贺说:&ldo;我试着联系他,如果联系上了再告诉你。&rdo;
顾凛之应了声行,就挂了电话。他把梁平安寝室的门锁上,站在走廊里,心中的忧虑并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六月中旬的南方又闷又热,沈贺从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家里的佣人已经在门口放了一个小桌子,上边摆着一个水晶盘,切好的西瓜和各色水果漂漂亮亮地摆在一起,沈贺弯腰拾起一片苹果吃了,一边给学生会里的人打电话:&ldo;……对,我要菁华社团社长的联系方式……叫李涛?好,麻烦你了。&rdo;
半个小时后,沈贺穿好衣服,走到楼下,客厅里隐隐地传来说话声,沈贺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眼,先打了个招呼:&ldo;爸,宁姨。&rdo;又转头道:&ldo;爸,公司那边我请两天假。&rdo;
沈成辉的脸上还挂着笑,看向沈贺:&ldo;怎么了?&rdo;
沈贺简洁地回答:&ldo;同学有点事。&rdo;
沈成辉点点头:&ldo;早点回来,也带你弟弟出去玩玩。&rdo;
沈贺还没说话,坐在沙发一边的小男孩手里捧着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黑漆漆的眼仁看着沈贺,懂事地说:&ldo;大哥忙。&rdo;
沈成辉的眼中流露出宠溺的目光,他的大手在男孩的脑瓜顶上摸了摸:&ldo;再忙也没兄弟重要。&rdo;
沈贺突然笑了一下,大步走过去,按住男孩的肩膀:&ldo;爸说的没错,上次你们来我学校,我都没来得及招待他,是我不好。等回来我就带沈涵去我学校逛逛,z大的校园是很美的。&rdo;
沈成辉满意地拍拍沈贺的手,侧头对身边的女人笑着说:&ldo;你看他们兄弟俩,多好。&rdo;
宁宝萍一边应和着沈成辉,一边拉过男孩的一只手,殷切地说:&ldo;小涵,你要多跟哥哥学习,像哥哥一样优秀。&rdo;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坐在中间的小男孩微微垂下眼帘,来自于头顶,肩膀,手心的三道体温,三只手掌,各自带着不同的形状。
31三十一
在机场买了机票,离起飞还有好几个小时,沈贺走得急,除了钱包手机车钥匙,其他什么都没带,他闭着眼睛靠在冰冷的椅子上等待,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就碰上沙尘暴了?沈贺忍不住握紧了手机,就不该去支什么教!一开始明明老实得很,怎么越来越有主意了?沈贺的脑子里好像被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热铁,烫得他神经一跳一跳的,他一喘气,又掉到了胃里,他猛地站起来,到机场的商店买了一瓶水,咕嘟咕嘟灌下几大口。
下了飞机,天边的晨光微露,微蓝泛紫。沈贺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一看来电显示,连忙接听起来,一个冷静的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ldo;笑笑,我帮你联系好了,机场有人接你,跟他们走就行,到了地方给我打个电话。&rdo;
&ldo;嗯,&rdo;沈贺顿了顿,又说:&ldo;大姨,那我同学……&rdo;
女人的声音镇定自若:&ldo;你放心,我已经通知那边了,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搜索了,说不好你还没到地方,人已经给找到了。&rdo;
沈贺连忙说:&ldo;太谢谢了,这次麻烦大姨了。&rdo;
女人似乎笑了一下,语气隐隐地柔和了一些:&ldo;和大姨还说什么谢。&rdo;
沈贺也勉强笑了笑:&ldo;那我先替我同学谢谢您。&rdo;
电话那边静了静,叹了口气:&ldo;笑笑,你别太着急,时间还短,就算在戈壁走失了,也能挺过来。&rdo;
沈贺知道这只是安慰,那么大的沙尘暴,他刚刚从网上查到了即时新闻,梁平安他们支教的村子离最强迎风处不过几里地,风速九十公里的沙尘暴能够连根拔起大树,人在那当口还能安然无恙是奇迹。
沈贺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机场高大的洁净的玻璃外边,一架纸片儿似的飞机正斜斜地升上半空,他凝视着不知是蓝色的天空还是别的什么,如果……
唰啦唰啦的风声无边无际地漫延着,扫过稀疏的灌丛,扫过粗粝的石子,扫过昏沉沉的头颅,梁平安眼珠一动,还没睁开,先听到了呜呜的风声,他张张嘴,口鼻里全是沙子,呼吸十分困难,像有一把钉子撒在了脏器里,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于风箱的&ldo;喝喝&rdo;声。梁平安吃力地把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fèng,又干又涩的眼睛在失去了眼镜的聚焦后费力地辨别着周围的情境,总算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什么,&ldo;仉……图……&rdo;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他。
梁平安尝试着坐起来,刚一动立刻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他唰地白了脸,肩膀上的剧痛和后背的撕裂痛让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伤势,左臂百分之百脱臼骨折,他猛地想起沙尘暴来时的场景,被树干猛烈撞击后背后没有脏器破裂直接至死,之后在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的强风中两人不知被卷出多远,他只知道死死地抱住怀里的男孩,他还活着,就是万幸中的奇迹!梁平安内心一阵后怕,学医的人再清楚不过人体的脆弱了。他微弱地吸了口气,平躺着侧头看了一圈,绝境迫使他迅速成长起来,他竭力在心里回想着曾经看过的,了解过的野外经验,至少根据太阳分辨方向是可以做到的,支教的村子在甘肃西北部,当时的风向是……
梁平安一下子瞪大眼睛,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也一下子大了起来:&ldo;仉图!&rdo;
就在离他不远处,躺着一个瘦小的身躯,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
距离那场风沙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明晃晃地照在梁平安的脸上,他感到炙热和难耐,越发清醒起来,浑身的疼痛也越明显,饥渴感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的咽喉,然而却不能分泌出一丝唾液来缓解燥热。太阳晒得他脑仁发胀,却只能硬挺着。绝望就在这时突然侵袭了他的神经,在他的脑海里悄悄筑起许多他以为早就忘了的画面,有些是电影中的,探险队遇难的电影,人的头骨肋骨掩埋在沙子下,露出一小块白色的骨头尖儿。那些画面对于医学生来说不算什么,难以挑动他的情绪,此时此刻身临其境,他才能真正体会那种恐惧。
梁平安咬咬牙,给自己打气,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救援!或许这里太过偏僻,或许有别的原因,他必须振作起来……他强忍住浑身的疼痛,用一只胳膊坐立起来,尽量不用另外一只受伤的肩膀使力,他感到背部疼痛难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敢用手去摸肋骨,只是强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走到仉图旁边,用两根指头探了探男孩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梁平安环顾四周,朝一个方向蹒跚地行进。
沈贺一看来电显示,指尖就僵住了,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