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扎克和所有能获准进入大厅的枭狄士兵都在外面等着。隔着墙,我都能听见他们嘈嘈切切的说话声。我哥哥宣布角斗就在他的欢迎演讲之后、盛宴之前进行‐‐毕竟,没有什么比一场你死我活的角斗比赛更能令枭狄战士们胃口大开了。
&ldo;是真的吗?那个女的说的?&rdo;阿珂斯问,&ldo;你真的对他父亲做了那种事?&rdo;
&ldo;是的。&rdo;我想还是不要说谎的好。但实话实说也没能让我感觉好一些。
&ldo;利扎克到底凭什么要挟你?&rdo;阿珂斯说,&ldo;那些事你明明可以直接拒绝,却还是要听他的?&rdo;
门开了,我抖了一下,以为角斗的时间到了。但进来的是利扎克,他关上门,刚好站在自己的画像底下。他已经完全不像画像里的样子了,脸又肥又糙。
&ldo;你想要什么?&rdo;我问他,&ldo;直接判死刑就行了,根本用不着这样折磨我。&rdo;
&ldo;你想知道折磨你有什么好处?&rdo;利扎克说,&ldo;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先义正辞严地抗议几句呢,那样我就能提醒你,你竟然蠢到会信任这个人‐‐&rdo;他冲阿珂斯点点头,&ldo;而你的愚蠢差点儿搞丢了我的神谕者。我为你安排的这场角斗挑战赛不过是以眼还眼罢了,你会接受的。&rdo;
我闭上了眼睛。
&ldo;我来是要告诉你,上场不能带刀。&rdo;利扎克说。
&ldo;不带刀?&rdo;阿珂斯抗议道,&ldo;那样她都碰不到那个女的,就会被劈死!你想让她死吗?&rdo;
他不想。我在心里回答道。他想让我做的是杀戮,不带刀的杀戮。
&ldo;她知道我想要什么,&rdo;利扎克说,&ldo;她也知道,如果我没得到会是什么后果。祝你好运,我的妹妹。&rdo;
他说着走出了休息室。他是对的: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他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我皮肤之下涌动的阴翳,这阴翳除了会带给人疼痛之外,还会把我塑造成杀人的利器。利扎克的鞭子,这已经不够了,是时候向&ldo;利扎克的杀器&rdo;晋级了。
&ldo;帮我把盔甲脱下来。&rdo;我咕哝着。
&ldo;什么?你说什么?&rdo;
&ldo;别那么多问题,&rdo;我怒道,&ldo;快帮我把盔甲脱掉。&rdo;
&ldo;你连盔甲也不要?&rdo;阿珂斯问,&ldo;你想让她杀了你吗?&rdo;
我开始解开第一条带子。我的手指早已结满老茧,但带子绑得很紧,还是刺痛了我的指尖。我前前后后地摆弄着它们,动作又僵硬又暴躁,好半天也不见一点儿进展。阿珂斯握住了我的手。
&ldo;不要,&rdo;我说,&ldo;我不需要盔甲,也不需要刀。&rdo;
我的关节上盘绕着阴翳,浓重而深邃,就像是油彩画上去的一般。
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我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对她做了什么,我一直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对阿珂斯来说,与其真相大白之后觉得所遇非人,不如早点儿直面事实,与其日后觉得自己被人欺骗,不如从此刻就不要再同情我。
&ldo;你以为我妈妈是怎么死的?&rdo;我笑道,&ldo;我碰了她,我把所有的疼痛都倾泻在她身上,就因为我恼怒于拜访一个又一个医生,接受他们那些没用的治疗。妈妈只是想要帮我解决天赋赐礼的难题,而我回报给她的却是怒火冲天,夺走了她的性命。&rdo;我扯开了前臂上的护甲,露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就在肘部之下、胳膊外侧‐‐这是我的第一道杀戮刻痕。&ldo;是我爸爸刻下的。他因此而恨我,但他也因此而……自豪。&rdo;
这个词让我说不下去了。
&ldo;你想知道利扎克凭什么要挟我?&rdo;我又笑了起来,这次是带着泪。我拽开胸甲上的最后一根带子,猛地把它一掀而下,两只手狠狠地把它掼到墙上。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小小的休息室里显得震耳欲聋。
盔甲落到地上,完好无损,连形状都没变一点儿。
&ldo;我的妈妈,我受人爱戴的、受人尊敬的妈妈,离他而去,离枭狄而去,&rdo;我吐了口唾沫,用极大的声音叫道,&ldo;是我干的,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我妈妈。&rdo;
如果他厌恶嫌弃地看着我,我倒会觉得好一点儿,但他没有。他向我伸出双手,送上能缓解剧痛的触碰。我出了休息室,向竞技场走去。我不想要缓解,这痛苦是我应得的。
§
我踏上竞技场的时候,四周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吼声。黑色的地面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好像特意为这场好戏擦拭抛光过一样。我看见自己靴子的倒影,带扣有点儿松开了。环绕四周的是一排排金属长凳,上面坐满了挨挨挤挤的观众,远远看过去一片黑乎乎的,分不清都是什么人。莱蒂已经到了,穿着她的枭狄盔甲,脚踩镶着金属头的重装靴子,朝我挥了挥手。
凭着多年的神识派训练,我立刻对她展开了评估:她比我矮一头,但肌肉更发达,金色的头发梳到脑后,紧紧地绾在发网里,这样就不影响头部的动作。她是心境派的,所以她的动作会很快、很敏捷‐‐在认输之前是这样没错。
&ldo;连盔甲都懒得穿了?&rdo;莱蒂冷笑着说,&ldo;这也太容易了。&rdo;
是的,容易,以前是的。
她拿起了她的潮涌之刃,手上盘绕着黑色的生命潮涌‐‐颜色和我的潮涌阴翳很像,但形式不同。对莱蒂来说,潮涌包裹着她的手,却绝不会触碰她的皮肤,而我的阴翳是从身体内部涌出的。她停下了,等着我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