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律师吹乎了一大通,没想到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冷不丁刹住话头儿,嘴巴张了张,半晌没出声。
万金贵走到门口,用命令的口气说:反正不管怎么着,煤得照常采,矿区不能乱。叫他们送我回牢房。
肖律师听言,忙走到窗边,说:李处长,谈完了。
一直闲坐的李处长闻声起身,叫道:看守,进来带人。
万金贵很主动地伸出手,让看守给他戴上手铐。肖律师说:万老板,您先在这儿委屈几天,我一定抓紧办。生活方面我会替您尽可能安排好,做不到的地方,您多包涵。
万金贵跟在看守后边走了几步,听这话又回身关上门,压低声音对肖律师道:生活不生活的,你就甭操心了,我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你把我的正经事办好就齐了。等我取保什么审了,重奖你。
说着看一眼李处长,又接着说:还有他。
李处长眉开眼笑,连连对他表态:您放心,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送走万金贵,肖律师和李处长又嘀咕了一会儿才从屋里出来,
说话间两人到了大门口,所长张不鸣正守候在那儿,等着道别。
应酬之中,李处长有意无意告知他说:万金贵的案子要特事特办,只要上头有指示,甭管啥时候,我说来就来了。
张不鸣嘴里说着:那好,那好,热烈欢迎。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送他们两个上了车,等李处长发动了汽车,又频频挥手致意。
肖律师回望看守所,看见张不鸣的身影正被缓缓关闭的铁门掩蔽,满心疑虑地对李处长说:我怎么老觉得这个张所怪怪的,不像你说的那么省心呢?
李处长加了一脚油,神气地说:那是因为你做贼心虚。
27
转眼间沈白尘上岗已经好几天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记录在沈白尘的日记本上,占据的篇幅比大学里半个学期还要多。每天晚上,他跟鄢嫣在视频上聊天,仔细描述所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连说带比划,再加上评论和感想,总能把小妮子镇得一愣一愣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闲天,开始商量正事。鄢嫣告诉他,魏宣一审的内部消息很不好,听口气原告银行方以及公诉方都很强硬,坚持说应该把自动取款机视为金融机构的延伸,所以魏宣的罪名是盗窃金融机构罪,而且数额特别巨大。对于自动取款机的失误,原告认为,即使银行金库大门敞开,警卫醉酒或昏睡,一个守法公民也不能以此为由进入金库行窃。有关失职、渎职人员可以另案追究责任,但不能因此减免盗窃犯魏宣的法律责任。明知取款机出现故障,还一而再再而三利用这个故障,主观上具备盗窃的故意。
鄢嫣说:你知道一旦这个罪名成立,意味着什么吗?
沈白尘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当然知道。按照现行法律,盗窃金融机构金额超过十万元,最低也得判处无期徒刑。这太不能让人接受了。明摆着是银行为了开脱自己的责任,不惜牺牲魏宣的青春和前途,让他来当替罪羊。把自动取款机视为金融机构的延伸,盗窃它等于盗窃银行,这说得通吗?按这个逻辑,砍掉人的一只手,就等于杀人了?!
鄢嫣想了想说:这个比喻好,又形象,又能说明问题。
沈白尘又说: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儿。你说,取款机诱导魏宣犯罪,跟&ldo;警察圈套&rdo;有什么不同?
鄢嫣眨眨眼睛,好像在寻思&ldo;警察圈套&rdo;是怎么回事。
这让沈白尘很不满意,火急火燎说:瞧你,还是法制节目制作人呢,连&ldo;警察圈套&rdo;都不知道。警察为查黑车冒充乘客,为缉毒冒充瘾君子,为扫黄冒充嫖客或者妓女,引诱嫌疑人出手犯罪以获取证据,都叫&ldo;警察圈套&rdo;。
鄢嫣恍然大悟道:对了,对了,我前不久还跟着市局的人,假装要买假发票,当场抓了发票贩子呢。这叫引蛇出洞,有啥不对的。
沈白尘更不满意了:鄢嫣同学,作为法制节目制作人,你难道不知道,全世界的司法界都对这种刑侦手段有重大分歧吗?先不说西方国家对这种法外用权怎么限制,就是咱们中国也不能不承认使用这种办法破案,确实有很大负面影响,要对入了圈套的被告人从轻处罚呢。
鄢嫣做思考状,说:对方辩手沈白尘同学,你的想象力发挥得太离题了吧,魏宣的案子里哪有警察参与呀?
沈白尘这下得意了:鄢嫣同学,你不觉得在魏宣的案子里,取款机充当的角色相当于下套的刑侦警吗?这方面的知识,本白马可以给你启蒙。&ldo;警察圈套&rdo;分两类:一类是犯罪诱发型的‐‐诱使当事人产生犯罪意图并实施犯罪;一类是提供机会型的‐‐为已具犯罪意图的当事人提供犯罪机会。依我看,魏宣碰到的这个取款机,是个双料货。他去取款本来没想冒领吧,取款机出错等于主动把不义之财塞给他,诱发了他的犯罪意图,后来他拿着卡一刷再刷,取款机一直全力配合,为他提供继续犯罪的条件,没有这个同案犯,魏宣哪里能取得出那么多钱呢?这样分析一下,魏宣跟那些在金库的墙角下挖地道,用锤子狂砸取款机的盗窃犯区别显而易见嘛。
鄢嫣听着,对沈白尘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那边大叫道:沈白马,你什么时候才能平庸一点,叫我不要老那么崇拜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