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凌听到他的胡话,女人天性中的母爱油然而生,被抓住手也不觉得难堪了。公输然见无人应答,又问了一声。高若凌不知来友爷爷是谁,只得捏捏他的手,柔声说:&ldo;来友爷爷去朋友家了,马上就回来。&rdo;公输然&ldo;哦&rdo;一声,又沉沉睡去了。
高若凌也感觉全身乏力,欲要睡去,但脑中却又一片混乱,无法安睡。这无止境的黑暗让她烦躁不安,而且,黑洞左侧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她,仿佛是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各种不同的声音交织混杂,浑浊遥远,但又清晰可闻,细听却又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高若凌拼命想要抓住这个声音,却总是差了一点点。这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家前的小路、野草以及稻田来,它们在午夜朦胧的月光下如此的恍惚而不真实。这种虚幻感又引起一股淡淡的忧伤漫上她的心头。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十年前的七月十五,鬼节,高若凌刚满十岁。
教民们各自在家门前点上香和纸钱祭奠死去的亲人。高若凌的齐肩发散在肩前,她穿一身浅色的睡衣,在院中的榻上甜甜入睡。夜渐渐深了,香、纸已经燃尽,不时散发出缕缕青烟,夜风吹过,灰烬四处飘扬。
在这个夜晚,高若凌梦到了一个场景。一个高大宽敞的圆穹石厅,石壁上雕刻着大量图案与看不懂的文字。在石厅正中有一块圆形的光圈,无数蓝、绿色的光芒蕴积其中,交融变幻,有如翡翠。光圈旁边有三尊神龙雕像,它鳞甲鲜明,牙尖爪利,口中含了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其中一尊正好背对着高若凌,挡住了她望向光圈正中的视线。
光圈中到底有什么呢?高若凌慢慢往旁边移动,一副通体漆黑的楠木棺材映入眼帘!棺盖斜开,但高若凌见不到里面躺着什么人。这时,一片混杂、遥远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传来,带着让人无法遏制的诱惑,勾起高若凌的好奇心。然而,她却迈不动步子,越是渴望越是动弹不得,恐惧在这一场无形的较量中越来越浓重。她终于惊醒,满头大汗!院中夜风习习,萤火虫四处飞舞,远处的大山在黑暗中现出浓浓的阴影。高若凌突然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忧伤,竟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对,就是这种声音,就是这种悲伤!高若凌在黑洞中回忆起十年前的噩梦来。这个噩梦伴随了她几年,每月必至,每次梦到,她就能战胜一点点阻力,往黑棺前进半步。梦境让她感到越来越恐惧,但十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看见黑棺中的人。
十六岁那年的一个深夜,她再次被噩梦惊醒时,她的棕毛矮马红蜻蜓正用舌头舔拭她脸上的泪水。她睡眼惺忪地爬上马,在夜色中向南狂奔。空旷的田野中响起规则的得得声,声音撞上山腰又回传过来,将寂静的夜搅得支离破碎。往南疾奔一里左右,一阵凉风吹过,高若凌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勒住马,环顾四周,只见冷月西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无比,此时她已在田野正中,水沟里不时传来牛蛙&ldo;咕咕&rdo;的叫声,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嬷嬷在咳嗽。她感觉身后似乎有动静,急忙掉转马头,田野里除了她孤独的影子,一无所有。她终于从似睡非睡中彻底醒转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公输然终于醒了过来,自觉神清气爽,身体已复原得差不多了,百黎九命丸真是效力非凡。
他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这才忆起被胖鬼吸血的事来。难道自己已经死了?阴曹地府就是这般黑暗的?这时,左侧传来啜泣声,断断续续,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悲伤。公输然听得毛骨悚然,胆怯地问:&ldo;谁?&rdo;
哭声戛然而止。良久,传来一个声音:&ldo;你醒了?我是若凌。&rdo;
公输然舒了一口气,暗想女孩子怕黑,应该是被吓哭的,他慢慢摸到她身旁,左侧也有一堵墙,公输然说:&ldo;不用怕,有我呢,我会带你出去的。&rdo;又问,&ldo;这是哪里啊?&rdo;
高若凌其实并非因恐惧而哭泣,她在似睡非睡当中,不断听到来自左侧的忧伤声音,让她情不自禁地摸了过来,却又被这堵墙阻挡,无奈与悲伤使得她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不过,她依然很感激公输然的关心,又将被吸血到被投入这洞中的经历说了一遍。公输然对她再一次救治自己十分感激,心想,一定得救她出去才能报答。
两人靠墙而坐,高若凌淡淡的体香传过来,公输然有些沉醉,忍不住说:&ldo;五郎教地理闭塞,教民大多简朴随便,唯独你却美丽脱俗,能文能武,还会治病,真是难得!&rdo;
高若凌仍是小女孩,听到别人夸赞她的美貌,心里自然高兴。她说:&ldo;我有位朋友,住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他时常教我识字与做人的道理,让我受益匪浅。&rdo;
公输然问:&ldo;这位先生一定学识渊博、风流倜傥吧?&rdo;
高若凌抿嘴一笑,回答说:&ldo;他是一位老人,为别人守墓的。&rdo;
&ldo;守墓?&rdo;公输然有些诧异,&ldo;一个能识文断字、修养高深的人会甘于守墓?&rdo;
高若凌说:&ldo;是啊,他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对易理卦术钻研很深,对凌儿又好。&rdo;
这个老人有些古代名士的风范,让人神往,公输然很想结交,便说:&ldo;等我们出去,你一定要带我见见这位长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