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报纸上的桂花忽地骨碌碌地往前滚,那报纸凭空翻了页。石桌前本是空无一人,梁季玄却隐约看到梁季青坐在石凳上,他仍披着那苍青外褂,皱着眉低头看报纸。风盈盈吹过,坠下的桂花落了他满头,些许坠在报纸上,遮了字痕,顾不得头上的,他吹了口气,把报纸上落的那花给吹散了。
梁季玄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又只剩了那树,那桌,那摊开的报纸。没有那所谓的两只猫,更没有梁季青。
连连退后好几步,梁季玄心头憋足了气。他往圣约旦大学去,他要找顾华天问个清楚。
梁季玄头脑一热,直冲到了圣约旦大学门口,他却犹豫了。问什么,怎么问,他伫了步。圣约旦大学响起了下课铃,梁季玄远远看到往校门口走的顾华天,他下意识躲到了拐角。顾华天面上凝重,转身上了辆人力车,他别居就在西郊平巷口,自是没必要坐车的。他这是要去哪里?
梁季玄正眉头紧锁低头思忖着,却忽地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ldo;梁……梁哥?&rdo;来的,是齐茹秋,她瑟缩着站在他身后,试探性地开了口。
&ldo;啊?&rdo;梁季玄生骇了一惊,他连忙转头,&ldo;是齐姑娘啊。&rdo;
不同于那日见着的尖锐疯狂,齐茹秋攥着手低头站在他身后。她个儿不高,短发齐耳,五官浅淡,看着倒是白净秀气。她抱着书,噗哒噗哒直掉那金豆豆,听到梁季玄唤她齐姑娘,这泪豆子掉得更凶了,直往下砸。
梁季玄慌了神,他向来笨嘴拙舌,此下更是手忙脚乱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恰是下学人潮高峰,过往行人纷纷伫步旁观,议论纷纷,梁季玄闹了个大红脸,是更说不出话来了。
看梁季玄呆愣在原地,齐茹秋面上落寞。她是个体己的姑娘,虽仍抽噎着,却是主动先开口解了围,&ldo;我们去边上说吧。&rdo;梁季玄如蒙大赦,忙连连点头。
&ldo;哥……&rdo;刚到角落,齐茹秋一开口,那泪珠子又咕噜着往下滚,她嗫喏着,一张白净小脸是早就哭花了。
透过他的脸,齐茹秋看到的是梁季青,梁季玄知道的。
&ldo;哎……&rdo;梁季玄心软了,明知这姑娘可能是推哥哥下水的元凶,他还是心软了,掏出手帕给她擦那泪珠子,他柔了声,&ldo;别哭啦,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rdo;
这下,齐茹秋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连连抽噎着,直快背过了气。
&ldo;你同我走,你同我走!&rdo;齐茹秋嗓子发了哑,她死死拽着梁季玄的袖子不撒手,使了十足气力,细瘦指节紧攥得变了形,指尖生生压进了梁季玄的皮肉里。梁季玄被扯得生疼,却不敢多言,现下的齐茹秋,着实骇人得紧。
她带他,去了北海公园。
面前的荷花池,一眼望不到边。已过了时令,澎白荷花没了踪影,只剩了褐败枯杆孤零立着,残残败败耷拉在墨绿圆叶上,清冷得骇人心酸。
北海公园……梁季玄眉头猛地一跳。最初,他质问哥哥九月一日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梁季青就拿这搪塞过他。九月一日,北海公园,采访,小姑娘,坠了荷花池,救人……忆起梁季青这番搪塞的言论,梁季玄却涌出些莫名的不安来。
采访、北海公园、梁季青眼里忽闪的犹豫、小姑娘、救人、九月一……梁季玄头忽地又疼了起来,他眼前浮现出无数条线,他们原本杂乱无章,交错缠绕,现在却是梳理顺畅了。他隐约觉着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但又遗漏掉了一些极为重要的连接点。串不成链,他无法把他们串连成链。
&ldo;哥……&rdo;齐茹秋艰难地开了口,她声儿早已沙哑,拼命摇头,&ldo;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是一时迷了心窍,不该推你的。&rdo;
梁季玄心头咯噔一下,果然如他之前揣测的一样,九月一日,梁季青来了北海公园,被齐茹秋推下了水。
所以,梁季青的替身树起了预兆?
不,不对,不可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