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些话在大厅里回荡,恐慌潮起潮落,在麦克内心起伏,他慢慢跌坐在椅子里。种种回忆掠过心头,活像老鼠面对上涨的洪水纷纷窜逃,他顿时感觉自己有罪。他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想在往事情景再现和情感的猛攻中找到某种平衡。他个人的缺陷赫然显现,他几乎可以听到内心的隐秘处有一个声音在吟诵曾犯下的罪过目录。随着这个目录越列越长,他的恐惧不断加深。他无可申辩。他知道灾祸临头。
&ldo;麦肯齐……&rdo;她刚要说就被打断。
&ldo;现在我明白了。我死了,对不对?这就是我能见到耶稣和&lso;老爹&rso;的原因,因为我已经死了。&rdo;他身子往后靠,抬头朝着黑暗望去,胃里一阵不适,&ldo;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rdo;他望望那位耐心看他的女子。&ldo;我死了多长时间了?&rdo;他问。
&ldo;麦肯齐,&rdo;她说,&ldo;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可你还没在你的世界里安眠长睡呢,我想你是误会……&rdo;
麦克再次打断了她,&ldo;我没死?&rdo;此时他心怀疑虑,有站了起来,&ldo;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还活着?可我想你刚才说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审判?&rdo;
&ldo;我说了。&rdo;她确认,脸上却现出兴味十足的表情,&ldo;可是。麦肯齐……&rdo;
&ldo;审判?我没死就要接受审判?&rdo;他第三次打断她。他琢磨着听到的话,怒气替代了恐慌。&ldo;这看起来太不公平了!&rdo;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已在失控。&ldo;别人也是这样,我的意思是,人还没有死就接受审判吗?我要是改了呢?我要是在余生中改好了呢?要是我后悔了呢?那又会怎样?&rdo;
&ldo;麦肯齐,你有什么药悔改的?&rdo;她问道,对他的发作并不惊慌。
麦克慢慢坐回去。他低头看着平滑的地面,摇了摇头。&ldo;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rdo;他咕哝道,&ldo;我思绪乱糟糟的,是不是?&rdo;他抬起头。
&ldo;是,你是够乱的。&rdo;她报以微笑。&ldo;麦肯齐,你就是一堆可怕的混乱,不过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表示后悔,至少不是你理解的那样。麦肯齐,你来这里不是来接受审判……&rdo;
&ldo;可是,&rdo;他又插话,&ldo;我想你说过我……&rdo;
&ldo;来这里是为了审判?&rdo;帮他说完这话,她依然保持着冷静和温和,犹如夏日里的一阵微风。&ldo;我是说过。但你不是这里的被告。&rdo;
麦克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话让他放下心来。
&ldo;你要做的是‐‐法官!&rdo;
当他领会她话中的意思时,胃里又是一紧。最终,他把目光落到椅子上。&ldo;什么?我?还是免了吧。&rdo;他顿了一下,又说:&ldo;我没有能力当法官。&rdo;
&ldo;啊,这可不对。&rdo;回答很快,带有一丝顽皮的嘲弄,&ldo;即便你跟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你也已经变得非常睿智。再说,在你的一生中已经评判了许多事物。你曾评判别人的行为,甚至动机,就好像你已设法了解到了真相。你评判皮肤的颜色、肢体语言与身体的气味。你曾评判历史和关系。你甚至按照自己的审美观念评判某人一生的价值。人人都说你做起事情来得心应手。&rdo;
麦克感觉脸发烫。他必须承认,自己一生确实一直在评判这评判那。但别人都是这样,不是吗?谁不是凭一时印象就对别人匆忙下结论?又是它在作怪‐‐以自我为中心的视角,他以这样的视角来看待整个世界。
&ldo;告诉我,&rdo;她问道,&ldo;要是你不介意,你的评判是基于何种标准?&rdo;
麦克抬头,想与她的目光相遇,却发现一旦他直视她的时候,他的思绪就摇摆不定。一旦凝视她的眼睛,想保持连贯而符合逻辑的思路似乎根本不太可能。他只好移开目光,去看角落的黑暗,希望以此能使思绪集中起来。
&ldo;当时并无明确标准,&rdo;他终于承认,声音虚弱,&ldo;我承认做出哪些评判时自以为相当公正,可现在……&rdo;
&ldo;当时你当然觉得很公正。&rdo;她就像是在声明一个事实,陈述一个惯例,不是特别针对那个时刻‐‐那个令他羞愧和悲伤的时刻而言。&ldo;要评判,你得认为自己高于被你评判的人。好吧,今天你有机会尽情发挥你的才能。来吧。&rdo;她说着,拍了拍椅背,&ldo;我要你坐在这里。来吧。&rdo;
他犹豫却又顺从的走向她和那把等着他的椅子。每走一步,他都感觉自己似乎在变小,要么就是她和椅子在变大,他说不出究竟为何。他爬上那把椅子,硕大的桌面横在面前,他的两脚刚刚能够着他,这一切都让他感觉自己实在渺小。&ldo;嗯……我要审判什么案子?&rdo;他转过身,仰脸问她。
&ldo;不是案子。&rdo;她顿了一下,走到了桌边,&ldo;是人。&rdo;
他心中不安的感觉在迅速增长,坐在超大的宝座上也于事无补。他有什么权力去审判别人?纵然,从一定程度而言,他几乎评判过每个他见到的和许多素未谋面的人,这本已有罪。但他明白,他的自我中心的表现绝对有罪。他现在怎么敢去审判别人?先前所有的评判都那么肤浅,都是基于外表和行为,心态变化、某种偏见就能轻易左右他对事情的看法,以满足抬高自己、获取安全或归属的需要。他意识到内中的恐慌又要抬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