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沂想到这里,笑着说:&ldo;我十年不问国事了,这乍一当差,还真不知从哪着手哩。你还得帮帮我!&rdo;
正是奕沂所猜的,世铎之所以在恭王被召见的当天上午便急忙赶来恭王府,并耐着性子在小客厅里坐等了一个多小时,完全为了探一探恭王对他带领的军机处如何处置的口风。昨夜,当确知太后今上午召见恭王的消息后,孙毓汶、徐用仪悄悄来到礼王府。孙、徐二人知道舆情对他们不利,希望能通过世铎来保持在军机处的位置。二人凑了四十万银子给世铎,请他出面在恭王面前说说情。世铎说:&ldo;假如我还留下,就为你们说说;假若我都留不下,你们也只好卷铺盖了。&rdo;今天来恭王府,世铎带上了这四十万银票,但他不想轻易出手,若没有一点希望,这四十万不白白掷了,如何向他们二位交代?
世铎一时还弄不清楚这&ldo;帮&rdo;字的含义,但至少没有立即赶他下台的意思,还有一线希望在。他想再进一步探探。
&ldo;王爷言重了!&rdo;世铎将前身向恭王那边倾过去,一副虔诚谦卑的模样。&ldo;世铎世受国恩,又蒙太后、皇上和王爷的眷顾,在此危急之时,为国家出力,为王爷效命,是我的本分,岂敢当一&lso;帮&rso;字!&rdo;
世铎说到这里,有意停下,看看奕沂的表情,见他带着笑意在倾听,遂将昨夜挖空心思想好的&ldo;引饵&rdo;抛了出来。
&ldo;这次和日本的战事,军机处和李少荃都认为处理的关键在于以夷制夷,俄国和英国都不情愿让日本一国独吞朝鲜,所以他们有可能会站在我大清这边。俄国公使巴鲁诺夫和英国公使莫顿与我的私交都很好,他们对我是无话不谈,我为他们在中国办过不少好事。俄国的皇后曾私下委托巴鲁诺夫为她寻觅一颗大珍珠。巴公使寻觅不到,请我帮忙,结果我在福州为他找了一颗,当作礼品送给了他,巴公使感激不已。要解决与日本的战事,必须仰仗俄英两国公使。王爷和他们会谈的时候,若用得着我,我一定乐意效劳。&rdo;
世铎这个&ldo;引饵&rdo;太诱人了。&ldo;以夷制夷&rdo;,原本就是过去奕沂办外交的绝招。自从得知有复出的可能后,他就在考虑如何来解决与日本海战事,想来想去,还只有重新拿起&ldo;以夷制夷&rdo;的法宝。世铎既然有这样的好关系,何不就让他来办理此事?看来世铎至少这段时期不能离开军机处。
&ldo;礼王,你不要急着歇肩撂挑子,许多事都还要你一起来办。英俄两国公使,这些天我就会约见他们,还要烦你先去疏通疏通。这样吧,&rdo;奕沂轻拍了一下茶几,作出一个决定:&ldo;明后天我亲奏太后、皇上,让你留下,和我一起来领军机处吧!&rdo;
果然上了钩!世铎心中一喜,口里却说:&ldo;战争失利,我负有很大责任,军机处领班这个差使,我干不好,王爷才是世所瞩望,我退出,也好让王爷重建军机处。&rdo;
奕沂已听出世铎的话中之话了,立即说:&ldo;军机处,我不会重建的,还得依靠各位大人共渡艰难。&rdo;
这句话让世铎一惊,看来孙毓汶、徐用仪都有救了,忙笑着说:&ldo;军机处的各位同寅都托我先向王爷恭喜道贺,他们都递来了名刺,随时等待王爷的召见。&rdo;
奕沂说:&ldo;不必一一来了。过些日子,待我与总署、海军衙门打过交道后,再请各位放驾到王府来,我们一起见个面。&rdo;
&ldo;好。我这就把王爷的意思告诉他们。&rdo;世铎说到这里,随即又特意补充一句:&ldo;军机处各位盼着王爷出来,可是望穿双眼呀!&rdo;
说罢,自个人先笑了起来。
奕沂也笑着说:&ldo;谢谢各位大人的厚爱。国家多事,太后、皇上心里焦虑,全靠各位军机为国排难,为太后、皇上分忧。&rdo;
&ldo;主忧臣劳,主辱臣死,自古皆然。各位军机蒙太后、皇上圣恩,虽肝脑涂地,不足为报。&rdo;说着,世铎从左手袖袋里取出两张银票来。恳挚万分地说,&ldo;王爷复出,宫里宫外的打点,骤然剧增。
这些年,恭王府也没有别的收益,这四十万两银票,请王爷笑纳,以备眼下急需。&rdo;
奕沂没有想到,刚一复出,就有世铎这样身分的人一次便送上如此重的礼银,说是巴结也可,说是贿赂也可,说是雪中送炭也可,奕沂心里顿然有一种舒帖的感觉。皇阿哥出身的奕沂也与其弟奕澴一样,并不是一个贪财爱货的人,从小到大他不缺财货,也体会不到财货的重要。因此,恭王府并不专事聚敛。然而,到了同治初年,他刚领军机处后不久,便发现议政王大臣的双俸亲王银子都不够使用,他奇怪地问王府长史。宽龄告诉他,每次进宫见太后,王府得准备五百两银子,用来打点宫内各处太监,光李莲英一人至少得二百两。奕沂怒道:我进宫见太后,办的是国家大事,为什么要打点宫里的太监?长史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宫里的太监并不明里问你要银子,但你若不给好处,他就想方设法给你设置障碍,弄得你处处不痛快,有时还得误事。奕沂道,这成什么话!我非得禀告太后,革掉这个陋习不可。长使说,这个陋习由来已久,也不是本朝才有的,太后自己也知道。那年左侯从西北回来,要进宫见太后,不知这个规矩,在朝房里干坐了一个时辰。左侯脾气大,在朝房里嚷起来。一个同在朝房的侍郎将陪同左爷上朝的杨昌濬叫到一边,悄悄地告诉他:塞三百两银票给当值太监就行了。果然,银票刚塞,便叫起,杨昌濬偷偷告诉左爷:这是三百两银票的作用。左侯老大不高兴,气鼓鼓地,见到太后不说别的,先说这事。不料太后却笑着说,宫里太监穷,只得向外官打点秋风,只是不能要这么多。也是你们这些做外官的给惯坏了,一个比一个多,把他们的胃口撑大了,现在连我都禁不住了。左侯听了,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王爷您说这个陋习破除得了吗?奕沂摇摇头,无话可说。长史又说,还有宫里来传话报信的,也必得打发他们,看地位高低和传话的内容:地位高的、传的话重要的要给一百两,地位低的、传个一般话的至少也得二三十两。除宫里外,还有与各国公使馆。那些洋人,也都是要钱要物的,这项开支,也不比打点宫里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