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还有更惨的。
“先父先守居庸,后守雁门,在北边威名赫赫。我长到十多岁了,大体还算是个上进的,大伯父便想着给我好生谋一门亲事,这个时候他回来了。”贾代善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还带着一对母子,说是边关认得的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替母亲服侍伺候,还诞下一子,于贾家有功,要抬作平妻。”
史氏简直不敢相信,“自来只有商贾人家有此做法,更何况那是已是国公府门楣,如何这等行事,婆母太受委屈了。”
“但是我并没有这样一个二叔。”贾赦道,“他们母子人呢?”
贾代善闭了闭眼,“何止委屈,实在艰难。母亲咬死了只肯进门做妾,否则宁死也不成全他们。先父大怒,闹着要休妻。最后还是大伯父出面压制,言说决不允许宗族受此大辱,闹了很久,最后还是大伯父临终前苦劝先父,这才结束。我们都不知道那母子最后去哪里了,先父给那孩子取名作贾代名。大伯父要休养并非借口,他身体早已衰败,经过这件事,为我母子劳心劳力,终至油尽灯枯。后头的事夫人都清楚,代化堂兄的夫人是你侯府其他房的堂姐,母亲觉得史家家教好,亲自上门同岳母求亲,岳母本是属意你长姐来结亲,但是你长姐性格活泼好强,母亲说那外室便是这等的女子,她实在是怕了,又见你温柔和顺,便求娶了你。”
史氏点头道,“是这样不假,我在侯府中素来不得父母长辈宠爱,不想婆母竟喜欢得我什么似的,说句大实话,我还是嫁入府中之后,方有几分体面。公爹晚年去梨香院休养,婆母也不管,原来却是这个原因,看她整日笑呵呵的,不想……若我早知道,还能好生宽慰她。”
“母亲后来过得很好,她想得比我们开。”贾代善一拍贾赦后背,“有这个宝贝金孙在,哪里还管得上先父。听得发呆了?”
贾赦被这些事惊得目瞪口呆,直不楞登道,“没有发呆,就是吓着了,祖父他老人家这么……那什么啊。您意会下。”
“你啊。”贾代善失笑,“话说回来,代化堂兄夫妻寿数都有限,留了敬哥儿下来,能照顾的咱们多照顾些,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我觉得您这个话还是没说回来。”贾赦提醒他道,“咱们一开始是在说去边关的事。”
“这就回来了。我少时吃过的苦,本来是你不想你在吃的,你祖母疼你惯你,我也睁眼闭眼,可那年重病,是真的觉得自己就要去见阎王了,我若真走了,这府里要靠谁,你要靠谁?还是要靠你自己啊赦儿,这才决定还是将你好好管教培育起来。”贾代善道,“那时我迷迷糊糊想,如果做一个有爹疼的纨绔和做如今的荣国公可以选,我还是会选后者。你是我儿子,自然是一样的。”
“那是因为您爹看着不是亲的,我爹是亲生的,您怎么还对我这么凶呢。”
“我要是死了呢!”
“那我也不活了。”
史氏听着恼了,没好气道,“你们父子怎么回事,死来死去的,非说这个话招我是吧?”
“不说了。”贾代善隔着老大个贾赦朝她笑了笑,“最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天赋,我这般大的时候都不及他。我实在不忍他辜负自己。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赦儿的道便是这个。”
史氏听了这许多,只是摇了摇头,“这是你替赦儿选的道,他日后若有自己的道,只盼着国公爷能放他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反倒是贾赦道,“这就是我想过的日子,这样便能护着母亲和政儿敏儿,我是荣国公府的世子,自当担着荣国府的担子。”
虽然这个道不道的,世子也不是听得很懂。
“都随你,儿大不由娘了。”史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国公爷不是要回大营么?我去给你打点东西。”
贾代善道,“我与你同去,叫世子爷安生躺躺。”
世子爷不高兴地单手拍了拍床,“都要躺出绿毛来了,我想出去走走。”
“不许。”贾代善严加警告,“必须躺着。”
“哦。”贾赦肩膀不好,只能侧躺或者平躺,经常半边发麻,抱怨道,“不知道还以为我偏瘫了。我也想当个有爹疼的纨绔啊!”
贾代善不理他,到了门口听到他在那里砰砰踢床发脾气,都气不动了,回头无奈道,“你最多当个有爹疼的荣国公,认命吧。”
“我爹才不疼我,他要让我躺着长毛!”贾赦继续抱怨。
贾代善干脆利落地走了,“那就不疼你了,我还能多活几年。”
贾赦看他背影被帘子遮住,更气了,躺不住更坐不住,只能拽着床头的帐子玩儿,一个用力,将那天青色的细纱帐扯了下来,糊了自己满头满脸。
“蠢死了。”
声如碎玉清泉,除了美人还能有谁。
贾赦隔着浅浅的青色去看他,他面容淡若轻烟,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去,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
于是他就真的这样做了。
美人抬手挡住他的手,握在手里,“你的手怎么这么烫?不过没有你的嘴唇烫。”
“嘴唇烫是因为,咳咳,因为发烧,你觉得我手烫,是因为你手太凉了。”贾赦回忆起昨天凉凉的那些碰触,禁不住红了脸。
“哦,忘了你是人了,人是暖的。”美人放开贾赦的手,眼中露出些许懵懂,“你脸怎么红了,是又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