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婧要了解李孝贤的去向并不是难事,在易卦占卜里,占行人方向只是基本功。她知道李孝贤和安良同时失踪,也知道李孝贤去的是安良的同一方向,她的八字和安良的八字可以组成鸳鸯蝴蝶命的话,不管李孝贤是何方神圣,出于什么动机走到安良身边,反正安良的命已经是坏无可坏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适度化解安良的生死劫,这让安婧稍稍放心一点。
安良和李孝贤一离开云顶赌场,安婧立刻像遇到海上沉船漂流到无人孤岛。
她长这么大都没试过几天单独生活,小时天天在家,大一点天天在学校,近几年天天在修道院或是做社会工作。对安婧来说在哪里并不是很重要,但是有人和她一起凑热闹很重要。有长辈有朋友时她什么都敢干,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干什么都没兴趣。她自己也发现这一点,觉得自己很像一只小狗,因为狗也是群子越大越有干劲,一只狗,两只狗,或二十只狗,这三个状态下,同一只小狗完全不是一个样。
在山区里没有无线信号,她失去了安良和李孝贤的任何信息,在房间里干耗了一天,开始打手机里的任何号码。
安婧首先打妈妈安芸的电话,讲得安芸都烦不胜烦几次哄着挂了她电话。
她又打电话给修道院和美国的朋友同学,可是马来西亚的白天是美国的半夜,人人要睡觉没有人愿意和她长谈。
幸好两支柏莱塔自动手枪终于寄到了,安婧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兴致勃勃地把枪零件倒在床上,很快装好枪插到两肋下,然后再套上圣洁的修女袍。她真的很喜欢穿修女袍,因为这样就可以把枪遮住,天天把枪带在身上。
安婧穿着镶绿边的白色修女袍斜躺在酒店的大沙发上,因为身形娇小,她坐上去后沙发还有三分一的位置是空的,正好给小狗扣扣蹲着。
她左手转着手枪,右手百无聊赖地查手机上还没有打过的号码。
达尼尔是个很好玩的坏家伙,和他通电话可以讲上几个小时,可是他的电话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一定是身上有点钱之后,晚上到夜总会鬼混去了。男人嘛,有钱就会变坏,进过监狱的达尼尔只会变得更坏。
安婧又拨通了刘中堂的电话。
&ldo;上帝保佑……&rdo;安婧用极为没有希望的声音懒散地打招呼。
电话很快有人接,传出一把充满男人味的低音,可是语气很兴奋:
&ldo;婧修女!啊……哈哈哈……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rdo;
安婧激动不起来,她还是慢节奏地呻吟着:&ldo;刘兄弟,你在美国怎么样了?&rdo;
&ldo;我在新加坡!&rdo;
&ldo;啊?!&rdo;安婧马上坐直了身体:&ldo;你在假释期间怎么出国的?&rdo;
&ldo;呵呵,你们在哪里……&rdo;
&ldo;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机场海关怎么可能让你离开美国呀?&rdo;安婧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人,嘴巴马上不停说起话来。
&ldo;说起来就复杂了,你们走了之后我马上坐飞机到墨西哥边境,然后偷渡去墨西哥,再从墨西哥坐飞机到新加坡。这边也有公司的兄弟,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你们在哪里?&rdo;
(洪门是中国一个传统组织,现在主要成员为海外华人,洪门中人历史上喜欢自称为&ldo;公司&rdo;。)
&ldo;我的上帝,你居然干这么怪的事。我们在云顶赌场……&rdo;安婧喃喃地说着,皱着眉头在想刘中堂偷渡到墨西哥有多复杂。
原来美国是移民国家,可是移民手续繁多和耗时漫长,很多国家都有人偷渡入境非法移民。和美国国土长距离接壤的墨西哥成了最容易偷渡的地方,在墨西哥有完善的偷渡服务和安全路线,墨西哥非法移民也是美国境内人数比例最大的非法移民群体。
安婧马上明白过来,刘中堂一定是动用洪门组织和墨西哥黑道上的关系,进行了一次不合常理的偷渡。从墨西哥偷渡到美国的人每天成千上万,人家都是正常人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从美国偷渡到墨西哥的人,就只有逃债的家伙和逃犯了。
刘中堂的语气少有地激动,他低沉的声音仍然紧迫:
&ldo;你们还好吗?阿良怎么样了?你们回不回新加坡?不如这样了,我马上去云顶赌场找你们……&rdo;
安婧连忙阻止他说:&ldo;别……情况有了很多变化。&rdo;
安婧的心里其实和刘中堂一样兴奋。他们在狱中认识,可是安婧很快就知道刘中堂不是杀人放火坏事做尽的坏蛋,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而且他还是洪门组织的秘书,能写会说,管理计算都精通,还会风水看相,在监狱里都可以把洪门的生意搞得有声有色,在洪门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这种性格的人和安婧很谈得来,安婧觉得最难得的是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和她一样喜欢小狗,在监狱里很多男犯人都不愿意接受流浪狗培训计划,可是刘中堂却主动参加,还带动其他犯人一起加入。
那时安婧觉得刘中堂很有爱心,可是现在安婧突然有点异样的感觉:
&ldo;从美国的逃亡通道冒险偷渡到墨西哥,然后飞越半个地球来新加坡……不会是为了讲义气吧?难道刘中堂对自己……难道在监狱里的时候也是因为自己……&rdo;
安婧打了个冷战,泛起一脸红晕,她使劲搓搓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然后吞口口水向刘中堂说起从新加坡到马来西亚的情况。
安婧讲完过程后对刘中堂说:&ldo;我的枪已经到了,马上要赶到库巴镇和我哥会合,我担心他自己一个人会出事。&rdo;
刘中堂的回答让安婧满意极了,他说:&ldo;明白了,我也去库巴镇和你会合,我们电话联系。&rdo;
经过半天的长途客车旅途,安婧从云顶赌场下山辗转来到六十多公里外的库巴镇。
刚刚从新加坡进入马来西亚,全程在长途大巴上睡觉,没有这种感觉;刚刚上云顶赌场,因为赌场在云层之上,也没有这种感觉;其实在地面上,天空没完没了地下着雨,十一月份迎来了马来西亚的雨季。
安婧打着伞走下长途汽车,第一反应就是想回头上车回家。
她打着一把折叠伞,背上背着行李,手上牵着小狗扣扣。安婧腰部以下的衣服鞋子全部被雨水打湿,扣扣的毛全都耷拉着贴在身上,显得瘦小可怜。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举目无亲四顾茫然,突然强烈地涌现,安婧几乎要哭出来。
安婧冒着雨像落汤鸡一样冲进库巴镇,看到镇里商店全部关了门,路上行人非常少,偶然有一两个农夫出现,也是不会讲英文的当地人。安婧走了一阵,没有见到任何华人,也找不到旅店,见到写着招牌的旅店全部都关着门。天色越来越暗,如果再找不到旅店,安婧和扣扣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
安婧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真想不明白无端端地为什么要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淋雨?她拿出电话打给刘中堂,可是刘中堂在电话里说还在赶路,起码要几个小时后才可以到达,让安婧尽快找地方安顿自己,安婧觉得自己更可怜了,那不是找不到地方安顿自己才打电话求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