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iddot;布兰克住的公寓大楼是一栋玻璃钢架的赤裸建筑,三十四层楼高,在东八十三街上占据一整个街区。建筑呈u字型,门口弯出一条柏油车道,不锈钢门廊朝外突出,为在此下车的住户挡雨,门前台阶铺着绿色室外地毯。
进了玻璃门,迎面是一处柜台,二十四小时都有门房值班,透过闭路电视监视地下停车场、送货出入口、走廊和电梯。门房后方是宽敞大厅,摆设铬钢加黑塑料的椅子与沙发,墙上挂抽象画,厅中央还放一座沉重的青铜抽象雕塑,名为&ldo;生&rdo;。
丹尼尔&iddot;布兰克开进弯曲车道旁的一条巷子,这巷子通往地下停车场,住户可另外付钱租车位,并有专人洗车、维修、为你开到大门口。
他把柯维特交给值班的车库服务员,从车上取出背包和户外服,搭手扶梯进入大厅,走到负责分发住户邮件、代为收件或留言的柜台旁。
此时将近晚上十点,邮件柜台无人值班,但一名门房走到柜台后为他服务。布兰克的信格没有邮件,但有张对折的小纸条,写道:&ldo;周日(明天)早午餐,十一点半。别错过。早点来。一大堆精彩的人。致上爱与吻,芙萝暨山姆。&rdo;他读完字条,放进衬衫口袋。
门房没跟丹尼尔说话,也没抬头迎视他,径自走回座位,他名叫查尔斯&iddot;立普斯基,约一年前因一桩意外事件跟丹尼尔扯上关系。
当时丹尼尔在门廊等着搭出租车上班。去办公室他很少开车,因为第九大道和四十六街附近几乎毫无停车位。门房立普斯基到街上吹口哨拦下一辆出租车,带它开上车道,为布兰克打开车门,伸出一只手准备接例行的二十五分钱小费。
丹尼尔正要付小费,此时一个男人用长长皮炼拖着一只幼狼犬走上台阶,布兰克认得这人也是住户。
&ldo;跟上来!&rdo;男人大喊。&ldo;跟上来!&rdo;
但幼犬一直往后挣,之后干脆趴在车道,嘴巴放在双爪间,拒绝移动。
&ldo;跟上来,你这王八蛋!&rdo;男人大叫,接着用夹在腋下的一卷报纸打了狗头两下,狗瑟缩闪躲,男人又狠狠踢牠肋骨一脚。
这一切丹尼尔&iddot;布兰克和查尔斯&iddot;立普斯基都看得清清楚楚。布兰克跳上前去。他无法忍受看见动物受虐,连想都不忍去想拉重物的马。
&ldo;住手!&rdo;他愤怒叫道。
住户朝他发火。&ldo;你少管闲事!&rdo;
然后他用报纸卷打丹尼尔的头,丹尼尔气得推他一把,男人摇晃退后,被皮炼缠住,跌下台阶摔倒在车道上,造成左臂骨折,住户找来警察,还坚持要告丹尼尔&iddot;布兰克伤害。
之后,布兰克和立普斯基被传唤到二五一辖区分局宣誓做笔录。丹尼尔说那名住户虐待狗,而当他表示异议时,那男人用报纸卷打他,他是挨了打才动手推人的。查尔斯,立普斯基也作证支持他的说法。最后控告撤销,案子不成立,狗主人搬走,布兰克给了立普斯基五元谢礼,便没再去想这件事。
但在这之后约半年,又发生了更严重的事。
一个周六夜晚,丹尼尔&iddot;布兰克既寂寞又心浮气躁,戴上&ldo;威尼斯路&rdo;假发,信步走入午夜的曼哈顿。他身穿瑞典黑羊毛外套,搭配聚酯纤维蕾丝纹的法国&ldo;紧身衫&rdo;,这种贴身款式称为&ldo;舞男衬衫&rdo;,前襟直敞到胸口,脖子上一条银炼,缀着精致繁复的马耳他十字架。
只因一时心血来潮,他在第三大道一家看过但从没去过的酒馆停步。店名叫&ldo;鹦鹉&rdo;,吧台旁有两对男女、两个单身男子,其他小桌旁别无顾客,唯一一名侍者正读着一份宗教小册子。
布兰克要了杯白兰地,点燃一根莴苣叶香烟,抬起头,无意间在吧台后的镜中与单身男之一眼光相遇。布兰克立刻移开视线。那人跟他相隔三个座位,年约四十五,个子矮,身材松软,肥厚的鼻和发红的脸是嗜喝波本威士忌的标志。
酒保的收音机调到wqxr台,正播着史梅塔纳的〈穆尔岛河〉。酒保正在读一份赛马刊物,标出下注的选择。成对的男女头凑着头低语。
&ldo;你的头发很美。&rdo;
低头喝酒的丹尼尔&iddot;布兰克抬起头。&ldo;什么?&rdo;
&ldo;你的头发。很美。是不是假发?&rdo;
他第一个直觉反应是喝光杯中酒,付钱离开。但,何必呢?&ldo;鹦鹉&rdo;的幽暗和寂寞十分舒适;人们在一起却又各自分开,这就是个中秘诀。
他再点一杯白兰地。酒保斟上酒,又回去看他的赛马经。
&ldo;怎么样?&rdo;男人问。
布兰克转头看他。&ldo;什么怎么样?&rdo;
&ldo;要不要?&rdo;
&ldo;要不要什么?&rdo;
目前为止他们都是日常对话的口气:不算大声,但如果别人有兴趣听也可以听得到。没人有兴趣听。但男人突然靠近,松垮的脸直凑上来,眼睛湿润,嘴唇颤抖;心怀希望又在劫难逃。
&ldo;我爱你。&rdo;他低声说,带着不安的微笑。
布兰克一拳打中他的嘴,他从高脚晃跌翻在地。男人爬起来,布兰克再度出手,打断了他的下巴,他再度倒地,布兰克继续狂踢那人鼠蹊,直到酒保终于活过来,冲出吧台架住布兰克的手臂拉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