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打宋氏过世以后,长子的一些转变林修儒就看在眼里。曾经爱笑爱闹的少年慢慢变得内敛,除了熟读诗书,更在闲暇之余偷偷学起拳脚。而在他续娶小宋氏以后,曾经跟他亲近的长子便慢慢跟自己疏远起来。他虽有所觉,但见长子对上敬小宋氏,对下爱护林秋宁,就把心头稍稍的不安压下,久而久之也忽略了去,又哪曾料到女儿一次失踪,会让一贯内敛好脾气的长子失了分寸,不仅顶撞双亲,甚至还一走了之。
曾经林修儒以为,林珵只是年少一时冲动置气,等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可却从未料想,他这一冲动会是长长的九年。
林修儒颓然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抵在额上,垂着头,良久,深深叹息了一声。
林婉宜看着林修儒的模样,心生不忍,翕了翕唇,想开口,却在他抬头的一刹转过头去。
林修儒缓缓地站起身,扯唇笑了两声,道:&ldo;我也跟你母亲说了,是她认错了人,可她还偏不信,瞧,可不是认错了。&rdo;他摆摆手,&ldo;时辰也不早了,爹爹先去书院。&rdo;
言罢转身欲走。
&ldo;爹爹。&rdo;林婉宜出声喊住他,看着两鬓微染白霜的老父,纤手勾着素帕打了个圈儿,迟疑的问他,&ldo;爹爹,你还怪哥哥吗?&rdo;
林修儒笑了笑,看着女儿,声音里掺着些许怅惘,幽幽地道:&ldo;只要他如今好好的,爹爹也不奢求旁的了。&rdo;若长子在外有个三长两短,百年之后,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发妻?
看着林修儒踽踽而行的背影渐行渐远,立在门内的林婉宜慢慢地抿紧了唇。等到莲枝从外面回来后,林婉宜便对她低语交代了两句。
莲枝皱着小脸,有些犹疑:&ldo;如果大少爷如今真的改名换姓成了驸马爷大将军,薛公子真的能见到他吗?&rdo;
&ldo;可除了他,还有谁呢?&rdo;在林婉宜看来,饮月楼迎来送往许多权贵,薛斐身为少东家常在酒楼行走,结交甚广,也许找起人来会容易许多。
莲枝轻笑一声,不赞同道:&ldo;姑娘那日不还跟奴婢提过,说孟公子似乎和大少爷认识?况且,大少爷那样的身份若是真的进城来了,只怕少不得要惊动许多人,哪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既然大少爷不一定在城里,纵使薛公子人脉再广,也未必能把手伸到大少爷身边去不是?&rdo;
林婉宜不由问:&ldo;那……&rdo;
&ldo;依奴婢之见,这事儿兴许找孟公子帮忙更靠谱些呢。&rdo;
林婉宜纤眉微微颦起,声音轻轻的,道:&ldo;他能找到哥哥?&rdo;
&ldo;那日可不就是大少爷送孟公子回家去的?&rdo;莲枝笑笑,&ldo;况,已经好几日了,姑娘当真一点儿也不关心孟公子的伤势么?&rdo;
小丫鬟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声音里满是揶揄。
林婉宜没料到她话锋会转到这上面上,一下子被打趣红了脸。她轻啐了愈发不知规矩的小丫鬟一口,脸蛋儿满布红晕,想反驳,可又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她不说话,莲枝便当她默认了,脸上的笑意愈发促狭起来,只笑嘻嘻地道:&ldo;这样吧,奴婢打发小六子先去孟家找孟公子打听打听,姑娘可有别的话要奴婢转告小六子说给孟公子听?&rdo;
林婉宜睨了她一眼,红着脸转身掀帘进了内室去,留下莲枝捂着嘴&ldo;咯咯&rdo;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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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滚,都给小爷滚出去!&rdo;
伴随着怒吼声一道响起的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
丫鬟和小厮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连伸脖朝屋子里望一眼也提不起勇气来。
半晌,脆的环佩声响起,一阵馥郁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有胆大的丫鬟的偷偷抬眼,就看见一个身穿绛红色锦绣裙衫的美人儿扭着纤腰步步生姿地从长廊的尽头走过来。
&ldo;花姨娘。&rdo;丫鬟和小厮齐声请安,福身行了半礼。
花西滢眼尾向上轻轻勾去,一双丹凤眼天生一段妩媚。她往屋里瞥了一眼,只看见满地的狼藉。她止步于门槛外,问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厮,道:&ldo;爷这样多久了?&rdo;
她声音没有嗲气,却仍然勾得人心肝发颤。
小厮埋下头去,小声回答道:&ldo;从昨儿傍晚醒过来就一直这样了。&rdo;见她抬脚想进去,小厮忙阻拦道,&ldo;花姨娘且慢。&rdo;在花西滢抬眼望过来时,竟微微红了脸,声音愈发低了下去,&ldo;爷说了,不让人进去打扰他……&rdo;
花西滢轻笑一声,帕子轻轻一甩,抛下一句&ldo;凡事有我担着呢&rdo;后就抬步走了进去。
地上布满了被摔碎的花瓶瓷片,一眼望过去,满室狼藉。花西滢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碎片,移步走到花梨木拔步床旁。
听到脚步声,趴在床上的齐麟又是一顿心头火窜起,手边没有东西可扔,便一把抓住垫在胳膊下的软枕,头也不回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扔去。
花西滢侧开步子躲到边上去,在软枕飞过的时候伸手接住。抱着软枕,她款步走到床边坐下,看向齐麟的背影,嗔怪道;&ldo;爷这是跟谁置气呢,倒把气撒到妾身的身上来了。&rdo;
她声音媚如水,娇嗔时一转三折,平白的勾人心弦。齐麟一向喜欢她的嗓音,听见了,窝在心口的怒气平白淡去两三分,可开口时仍然没有好气:&ldo;爷为了什么事,你们心里还不清楚?还嫌老子丢的脸不够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