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作品拍得很顺利。买家很多,举起牌来此起彼伏的,很少流标。成交价格有高有低,有成千上万的,也有四五百、八九百的。拍波波的作品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高潮,那幅红梅拍了四千八。
很快,轮到侯小平的作品了,张仲平不由得朝江小璐看了一眼。
张仲平对近现当代书画艺术家的情况非常熟悉,会场冷场的时候,还能穿插一些艺术家的奇闻轶事和对其艺术风格的评价。拍到侯小平的作品时就有些为难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什么可说的?学字学画的少年儿童一抓一大把,他们就像没成材的树木,也许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可毕竟只是一种可能性,所以,他现在的作品应该是没有多少商业价值的,因为投资艺术品看中的主要是它的保值增值功能。小孩子学字学画还都有一个习惯,就是落款时喜欢标明作品产生时的年龄。这大概是跟齐白石学的,齐白石活到老画到老,每幅作品的题款都注明了年龄。侯小平的字只能算是习作,落款处某年某月多少岁标注得清清楚楚。偏偏徐艺又给他编排了一个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的头街。否则,张仲平还能说一点,比如说,可以谈小书法家的发展前途,大器早成,后生可畏,买他的字真的就像投资原始股。但这虽然勉强算得上一个理由,价格却不可能走得太高,因为这种原始股是还没有上市的,而且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上市。当然也可以拿孩子的爱心说事,说拍卖成交款将捐给革命老区同龄的失学儿童。刚才拍波波的作品时就是这样做的,波波亲自上台宣布自己习作的成交款将捐给警察杨建国的遗孀和他们不满二岁的儿子。杨建国是当地那会儿的英雄人物,为了追捕一个盗窃犯被捅了十三刀,报纸电视已经炒过一阵子了。不知是徐艺还是波波的主意,波波的做秀是拍卖会、商业演出活动和爱心奉献的嫁接,具有一定的观赏性。但不管怎么样,对于拍卖公司和拍卖师来说,只要不涉及到拍品质量方面的担保,为了调节气氛的临场发挥是没有人较真的。可是,该怎么说侯小平呢?张仲平只能就字说字。侯小平的第一幅作品写的是“大展鸿图”几个字。张仲平说大展鸿图好。做生意的朋友大展鸿图,是事业越做越大,左右逢源,日进斗金。政界的朋友大展鸿图,意味着组织的信任,年年有进步,有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的机会。做老公的大展鸿图就更好了,说明身体经得起考验,不用吃药,就能在广阔的天空自由地翱翔,真是收放自如。后面的话题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否则也太不严肃了。张仲平在叫价之前继续鼓吹,说侯小平的字已得颜体精髓。颜体,颜真卿,书法界的泰斗、大腕儿,与王羲之齐名的,受过杨国忠的迫害。杨国忠是谁?杨国忠是杨玉环的兄弟。杨玉环是谁总该知道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迷倒了唐朝两代君王。还是个胖姑娘,因为唐朝以丰腴为美。那个年代的女同志幸福着呢,不用吃减肥药来折磨自己。张仲平故意偷换了一个概念,他拍卖侯小平的作品,谈的却是颜真卿和杨玉环,真的不知道哪儿跟哪儿。叫价一开始,买家不知道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上了张仲平自由发挥的当,竟刷刷刷地就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张仲平的嘴很利索,二百、三百、四百的报价,价位一下子就到了六百元。张仲平说:“18号小姐出价六百元……,刚才那位先生怎么样?好,26号出价七百元。”
经过几轮竞价,竞买人只剩下持18号牌的江小璐和一个剃光头、穿休闲服的中年男子,26号。他长得很胖,脖子上有一条粗粗的链子金光闪闪。
“八百。”张仲平报出价位。是江小璐举的,张仲平对着她说了声谢谢,然后马上将视线投向了26号,好像在说,看你的了。26号抬头看了张仲平一眼,但是,他没有动。张仲平说:“看来26号有点犹豫了。我们应该允许先生有点犹豫。这是一个节奏掌握的技巧问题。有的先生喜欢快,有的先生喜欢慢。当然也不能太慢了,太慢了,女同志不高兴。”场下嘻嘻直乐。26号显然经不起这种煽动,他一边摇头一边笑,刷地将号牌举过了头顶。张仲平说:“很好。26号出价900元,他经过短暂的犹豫,觉得应该再咬紧牙关举那么一下。”
张仲平的视线又转移到了江小璐身上。场上很多没有举牌的人,也顺着张仲平的眼光一齐望着她。她的脸有些微微地红了。她真漂亮。江小璐脸红可能是因为紧张和兴奋,她已经进入角色。至少,她看起来已经很像一个真正的买家了。张仲平看着她,轻轻地笑了。她也望着他,好像也轻轻地笑了一下。她那好看的胳膊再次轻轻地扬了起来。
张仲平说:“好,一千元。18号小姐出价一千元。”这时场上响起了掌声,并不激烈。张仲平顺着掌声望去,发现带头鼓掌的是徐艺。他站在场外,微笑着望着江小璐,很像那么回事似的拍着巴掌。
张仲平给江小璐的价位已经到了。张仲平说:“有出价一千二百的吗?加二百元,相当于打麻将点了一个小炮。场上有喜欢放炮的先生吗?”
“我喜欢自摸。”说话的是26号。他嘻皮笑脸地回应张仲平,边说边举起了手里的号牌,然后扭头看了江小璐一眼。
张仲平说:“26号出价一千二百元。非常感谢,大家给炮手一点掌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