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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尚书正为女儿骸骨无寻，又且女婿将到，伤痛无奈，忽见裴家苍头有书到，愈加感切。拆开来看，上写道：

趋赴嘉札，江行舟涩。从陆倍道，忽遇虎负爱女至。惊逐之顷，虎去而人不伤。今完善在舟，希示进止！子婿裴越客百拜。

尚书看罢，又惊又喜。走进衙中说了，满门叹异。尚书夫人便道：&ot;从来罕闻奇事。想是为吉日赶不及了，神明所使。&ot;今小姐既在裴郎船上，还可赶得今朝成亲。&ot;尚书道：&ot;有理，有理。&ot;就叫牵一匹快马，带了仪从，不上一个时辰，赶到船上来。翁婿相见，甚喜。见了女儿，又悲又喜，安慰了一番。尚书对裴越客道：&ot;好教贤婿得知，今日之事，旧年间李知微已断定了，说成亲毕竟要今日。昨晚老夫见贤婿不能勾就到，道是决赶不上今日这吉期，谁想有此神奇之事，把小女竟送到尊舟？如今若等尊舟到州城，水路难行，定不能勾。莫若就在尊舟，结了花烛，成了亲事，明日慢慢回衙，这吉期便不错过了。&ot;裴越客见说，便想道：&ot;若非岳丈之言，小婿几乎忘了。旧年李知微题下六句。首二句道：&039;三月三日，不迟不疾。&039;若是小婿在舟行时，只疑迟了，而今虎送将来，正应着今日。中二句道：&039;水浅舟胶，虎来人得。&039;小婿起初道不祥之言，谁知又应着这奇事。后来二句：&039;惊则大惊，吉则大吉。&039;果然这一惊不小，谁知反因此凑着吉期。李知微真半仙了！&ot;张尚书就在船边分派人，唤起傧相，办下酒席，先在舟中花烛成亲，合卺饮宴。礼毕，张尚书仍旧骑马先回，等他明日舟到，接取女儿女婿。

是夜，裴越客遂同德容小姐就在舟中共入鸳帏欢聚。少年夫妇，极尽于飞之乐。明日舟到，一同上岸，拜见丈母诸亲。尚书夫人及姑姨姊妹、合衙人等，看见了德容小姐，恰似梦中相逢一般。欢喜极了，反有堕下泪来的。人人说道：&ot;只为好日来不及，感得神明之力，遣个猛虎做媒，把百里之程顷刻送到。从来无此奇事。&ot;这话传出去，个个奇骇，道是新闻。民间各处，立起个&ot;虎媒之祠&ot;。但是有婚姻求合的，虔诚祈祷，无有不应。至今黔峡之间，香火不绝。于时有六句口号：

仙翁知微，判成定数。虎是神差，佳期不挫。如此媒人，东道难做。

卷六酒下酒赵尼媪迷花　机中机贾秀才报怨

诗曰：色中饿鬼是僧家，尼扮繇来不较差。

况是能通闺阁内，但教着手便勾叉。

话说三姑六婆，最是人家不可与他往来出入。盖是此辈功夫又闲，心计又巧，亦且走过干家万户，见识又多，路数又熟，不要说那些不正气的妇女，十个着了九个儿，就是一些针缝也没有的，他会千方百计弄出机关，智赛良、平，辨同何、贾，无事诱出有事来。所以宦户人家有正经的，往往大张告示，不许出入。其间一种最狠的，又是尼姑。他借着佛天为由，庵院为囤，可以引得内眷来烧香，可以引得子弟来游耍。见男人问讯称呼，礼数毫不异僧家，接对无妨。到内室念佛看经，体格终须是妇女，交搭更便。从来马泊六、撮合山，十桩事到有九桩是尼姑做成、尼庵私会的。

只说唐时有个妇人狄氏，家世显宦，其夫也是个大官，称为夫人。夫人生得明艳绝世，名动京师。京师中公侯戚里人家妇女，争宠相骂的，动不动便道：&ot;你自逞标致，好歹到不得狄夫人，乃敢欺凌我！&ot;美名一时无比，却又资性贞淑，言笑不苟，极是一个有正经的妇人。于时西池春游，都城士女欢集，王侯大家，油车帘幕，络绎不绝。狄夫人免不得也随俗出游。有个少年风流在京侯选官的，叫做滕生。同在池上，看见了这个绝色模样，惊得三魂飘荡，七魄飞扬，随来随去，目不转睛。狄氏也抬起眼来，看见膝生风流行动，他一边无心的，却不以为意。争奈膝生看得痴了，恨不得寻口冷水，连衣服都吞他的肚里去。问着旁边人，知是有名美貌的狄夫人。车马散了，膝生怏怏归来，整整想了一夜。自是行忘止，食忘飨，却象掉下了一件甚么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心上。熬煎不过，因到他家前后左右，访问消息，晓得平日端洁，无路可通。滕生想道：&ot;他平日岂无往来亲厚的女眷？若问得着时，或者寻出机会来。&ot;仔细探访，只见一日他门里走出一个尼姑来。滕生尾着去，问路上人，乃是静乐院主慧澄，惯一在狄夫人家出入的。滕生便道：&ot;好了，好了。&ot;连忙跑到下处，将银十两封好了，急急赶到静乐院来。问道：&ot;院主在否？&ot;慧澄出来，见是一个少年官人，请进奉茶。稽首毕，便问道：&ot;尊姓大名？何劳贵步？&ot;滕生通罢姓名，道：&ot;别无他事，久慕宝房清德，少备香火之资，特来随喜。&ot;袖中取出银两递过来。慧澄是个老世事的，一眼瞅去，觉得沉重，料道有事相央，口里推托&ot;不当！&ot;手中已自接了。谢道：&ot;承蒙厚赐，必有所言。&ot;滕生只推没有别话，表意而已，别了回寓。慧澄想道：&ot;却不奇怪！这等一个美少年，想我老尼什么？送此厚礼，又无别话。&ot;一时也委决不下。

只见滕生每日必来院中走走，越见越加殷勤，往来渐熟了。慧澄一口便问道：&ot;官人含糊不决，必有什么事故，但有见托，无不尽力。&ot;滕生道：&ot;说也不当，料是做不得的。但只是性命所关，或者希冀老师父万分之一出力救我，事若不成，挟个害病而死罢了。&ot;慧澄见说得尴尬，便道：&ot;做得做不得，且说来！&ot;滕生把西池上遇见狄氏，如何标致，如何想慕，若得一了凤缘，万金不惜，说了一遍。慧澄笑道：&ot;这事却难，此人与我往来，虽是标致异常，却毫无半点暇疵，如何动得手？&ot;滕生想一想，问道：&ot;师父既与他往来，晓得他平日好些什么？&ot;慧澄道：&ot;也不见他好甚东西。&ot;滕生又道：&ot;曾托师父做些甚么否？&ot;慧澄道：&ot;数日前托我寻些上好珠子，说了两三遍。只有此一端。&ot;滕生大笑道：&ot;好也！好也！天生缘分。我有个亲戚是珠商，有的是好珠。我而今下在他家，随你要多少是有的。&ot;即出门雇马，乡飞也似去了。

一会，带了两袋大珠来到院中，把与慧澄看道：&ot;珠值二万贯，今看他标致分上，让他一半，万贯就与他了。&ot;慧澄道：&ot;其夫出使北边，他是个女人，在家那能凑得许多价钱？&ot;滕生笑道：&ot;便是四五千贯也罢，再不，千贯数百贯也罢。若肯圆成好事，一个钱没有也罢了。&ot;慧澄也笑道：&ot;好痴话！既有此珠，我与你仗苏、张之舌，六出奇计，好歹设法来院中走走。此时再看机会，弄得与你相见一面，你自放出手段来，成不成看你造化，不关我事。&ot;滕生道：&ot;全仗高手救命则个。&ot;

慧澄笑嘻嘻地提了两囊珠子，竟望狄夫人家来。与夫人见礼毕，夫人便问：&ot;囊中何物？&ot;慧澄道：&ot;是夫人前日所托寻取珠子，今有两囊上好的，送来夫人看看。&ot;解开囊来，狄氏随手就囊中取起来看，口里啧啧道：&ot;果然好珠！&ot;看了一看，爱玩不已。问道：&ot;要多少价钱？&ot;慧澄道：&ot;讨价万贯。&ot;狄氏惊道：&ot;此只讨得一半价钱，极是便宜的。但我家相公不在，一时凑不出许多来，怎么处？&ot;慧澄扯狄氏一把道：&ot;夫人，且借一步说话。&ot;狄氏同他到房里来。慧澄说道：&ot;夫人爱此珠子，不消得钱，此是一个官人要做一件事的。&ot;说话的，难道好人家女眷面前，好直说道送此珠子求做那件事一场不成？看官，不要性急，你看那尼姑巧舌，自有宛转。当时狄氏问道：&ot;此官人要做何事？&ot;慧澄道：&ot;是一个少年官人，因仇家诬枉，失了宜职，只求一关节到吏部辨白是非，求得复任，情愿送此珠子。我想夫人兄弟及相公伯叔辈，多是显要，夫人想一门路指引他，这珠子便不消钱了。&ot;狄氏道：&ot;这等，你且拿去还他，等我慢慢想丁想，有了门路再处。&ot;慧澄道：&ot;他事体急了，拿去，他又寻了别人，那里还捞得他珠子转来？不如且留在夫人这里，对他只说有门路，明日来讨回音罢。&ot;狄氏道：&ot;这个使得。&ot;慧澄别了，就去对滕生一一说知。滕生道：&ot;今将何处？&ot;慧澄道：&ot;他既看上珠子，收下了，不管怎的，明日定要设法他来看手段！&ot;滕生又把十两银子与他了，叫他明日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