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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又过了一日，忽然清早时分，有人在外敲得门响，且是声高。达生疑心，开了门，只见两个公人一拥入来，把条绳子望达生脖子上就套。达生惊道：&ot;上下，为甚么事？&ot;公人骂道：&ot;该死的杀囚，你家娘告了你不孝，见官便要打死的。还问是甚么事！&ot;达生慌了，哭将起来道：&ot;容我见娘一面。&ot;公人道：&ot;你娘少不得也要到官的。&ot;就着一个押了进去。吴氏听见敲门，又闻得堂前嚷起，儿子哭声，已知是这事了，急走出来。达生抱住哭道：&ot;娘，儿子虽不好，也是娘生下来的，如何下得此毒手？&ot;吴氏道：&ot;谁叫你凡事逆我，也叫你看看我的手段！&ot;达生道：&ot;儿子那件逆了母亲？&ot;吴氏道：&ot;只前日叫你去拜父坟，你如何不肯去？&ot;达生道：&ot;娘也不曾去，怎怪得儿子？&ot;公人不知就里，在旁边插嘴道：&ot;拜爹坟，是你该去，怎么推得娘？我们只说是前亲晚后，今见说是亲生的，必然是你不孝。没得说，快去见官。&ot;就同了吴氏，一齐拖到开封府来。正值府尹李杰升堂。

那府尹是个极廉明聪察的人，他生平最怪的是忤逆人。见是不孝状词，人犯带到，作了怒色待他。及到跟前，却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心里疑道：&ot;这小小年纪，如何行径，就惹得娘告不孝？&ot;敲着气拍问道：&ot;你娘告你不孝，是何理说？&ot;达生道：&ot;小的年纪虽小，也读了几行书，岂敢不孝父母？只是生来不幸，既亡了父亲，又失了母亲之欢，以致兴词告状，即此就是小的罪大恶极！凭老爷打死，以安母亲，小的别无可理说。&ot;说罢，泪如雨下。府尹听说了这一篇，不觉恻然，心里想道：&ot;这个儿子会说这样话的，岂是个不孝之辈？必有缘故。&ot;又想道：&ot;或者是个乖巧会说话的，也未可知。&ot;随唤吴氏，只见吴氏头兜着手帕，袅袅婷婷走将上来，揭去了帕。府尹叫抬起头来，见是后生妇人，又有几分颜色，先自有些疑心了。且问道：&ot;你儿子怎么样不孝？&ot;吴氏道：&ot;小妇人丈夫亡故，他就不由小妇人管束，凡事自做自主。小妇人开口说他，便自恶言怒骂。小妇人道是孩子家，不与他一般见识。而今日甚一日，管他不下，所以只得请官法处治。&ot;府尹又问达生道：&ot;你娘如此说你，你有何分辨？&ot;达生道：&ot;小的怎敢与母亲辨？母亲说的就是了。&ot;府尹道：&ot;莫不你母亲有甚偏私处？&ot;达生道：&ot;母亲极是慈爱，况且是小的一个，有甚偏私？&ot;府尹又叫他到案桌前，密问道：&ot;中间必有缘故，你可直说，我与你做主。&ot;达生叩头道：&ot;其实别无缘故，多是小的不是。&ot;府尹道：&ot;既然如此，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母亲告你，我就要责罚了。&ot;达生道：&ot;小的该责。&ot;府尹见这般形状，心下愈加狐疑，却是免不得体面，喝叫打着，当下拖翻打了十竹蓖。府尹冷眼看吴氏时节，见他面上毫无不忍之色，反跪上来道：&ot;求老爷一气打死罢！&ot;府尹大怒道：&ot;这泼妇！此必是你夫前妻或妾出之子，你做人不贤，要做此忍心害理之事么？&ot;吴氏道：&ot;爷爷，实是小妇人亲生的，问他就是。&ot;府尹就问达生道：&ot;这敢不是你亲娘？&ot;达生大哭道：&ot;是小的生身之母。怎的不是？&ot;府尹道：&ot;却如何这等恨你？&ot;达生道：&ot;连小的也不晓得。只是依着母亲打死小的罢！&ot;府尹心下着实疑惑，晓得必有别故。反假意喝达生道：&ot;果然不孝，不怕你不死！&ot;吴氏见府尹说得利害，连连即头道：&ot;只求老爷早早决绝，小妇人也得干净。&ot;府尹道：&ot;你还有别的儿子，或是过继的否？&ot;吴氏道：&ot;并无别个。&ot;府尹道：&ot;既只是一个，我戒诲他一番，留他性命，养你后半世也好。&ot;吴氏道：&ot;小妇人情愿自过日子，不情愿有儿子了。&ot;府尹道：&ot;死了不可复生，你不可有悔。&ot;吴氏咬牙切齿道：&ot;小妇人不悔！&ot;府尹道：&ot;既没有悔，明日买一棺木，当堂领尸。今日暂且收监。&ot;就把达生下在牢中，打发了吴氏出去。

吴氏喜容满面，往外就走。府尹直把眼看他出了府门，忖道：&ot;这妇人气质，是个不良之人，必有隐情。那小孩子不肯说破，是个孝子。我必要剖明这一件事。&ot;随即叫一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分付道：&ot;那妇人出去，不论走远走近，必有个人同他说话的。你看何等样人物，说何说话。不拘何等，有一件报一件。说得的确，重重有赏，倘有虚伪隐瞒，我知道了，致你死地！&ot;那府尹威令素严，公人怎敢有违？密地尾了吴氏走去。只见吴氏出门数步，就有个道士接着，问道：&ot;事怎么了？&ot;吴氏笑嘻嘻的道：&ot;事完了。只要你替我买具棺材，明日领尸。&ot;道士听得，拍手道：&ot;好了！好了！棺材不打紧，明日我自着人抬到府前来。&ot;两人做一路，说说笑笑去了。公人却认得这人是西山观道士，密将此话细细报与李府尹。李府尹道：&ot;果有此事。可知要杀亲子，略无顾惜。可恨！可恨！&ot;就写一纸付公人道：&ot;明日妇人进衙门，我喝叫：&039;抬棺木来！&039;此时可拆开，看了行事！&ot;

次日升堂，吴氏首先进来，禀道：&ot;昨承爷爷分付，棺木已备，来领不孝子尸首。&ot;府尹道：&ot;你儿子昨夜已打死了。&ot;吴氏毫无戚客，叩头道：&ot;多谢爷爷做主！&ot;府尹道：&ot;快抬棺木进来！&ot;公人听见此句，连忙拆开昨日所封之帖一看，乃是朱票，写道：&ot;立拿吴氏奸夫，系道士看抬棺者，不得放脱！&ot;那公人是昨日认识的，那里肯差？亦且知观指点杠棺的，正在那里点手画脚时节，公人就一把擒住了，把朱笔帖与他看。知观挣紥不得，只得随来见了府尹。府尹道：&ot;你是道士，何故与人买棺材，又替他雇人扛抬？&ot;知观一时赖不得，只得说道：&ot;那妇人是小道姑舅兄妹，央涣小道，所以帮他。&ot;府尹道：&ot;亏了你是舅舅，所以帮他杀外甥。&ot;知观道：&ot;这是他家的事，与小道无干。&ot;府尹道：&ot;既是亲戚，他告状时你却调停不得？取棺木时你就帮衬有余。却不是你有奸与谋的？这奴才死有余辜！&ot;喝教取夹棍来夹起，严刑拷打，要他招出实情。知观熬不得，一一招了。府尹取了亲笔画供，供称是&ot;西山观知观黄妙修，因奸唆杀是实。&ot;吴氏在庭下看了，只叫得苦。府尹随叫：&ot;取监犯！&ot;把刘达生放将出来。

达生进监时，道府尹说话好，料必不致伤命。及至经过庭下，见是一具簇新的棺木摆着，心里慌了道：&ot;终不成今日当真要打死我？&ot;战兢兢地跪着。只见府尹问道：&ot;你可认得西山观道士黄妙修？&ot;达生见说着就里，假意道：&ot;不认得。&ot;府尹道：&ot;是你仇人，难道不认得？&ot;达生转头看时，只见黄知观被夹坏了，在地下哼，吃了一惊，正不知个甚么缘故。只得叩头道：&ot;爷爷青天神见，小的再不敢说。&ot;府尹道：&ot;我昨日再三问你，你却不肯说出，这还是你孝处。岂知被我一一查出了！&ot;又叫吴氏起来道：&ot;还你一个有尸首的棺材。&ot;吴氏心里还认做打儿子，只见府尹喝叫：&ot;把黄妙修拖翻，加力行杖。&ot;打得肉绽皮开，看看气绝。叫几个禁子将来带活放在棺中，用钉钉了。吓得吴氏面如土色，战抖抖的牙齿捉对儿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