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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第1页）

胡生与狄氏却打得火一般热，一夜也间不的。碍着铁生在家，须不方便。胡生又有一个吃酒易醉的方，私下传授了狄氏，做下了酒，不上十来杯，便大醉软滩，只思睡去。自有了此方，铁生就是在家，或与狄氏或与胡生吃不多儿杯，已自颓然在旁。胡生就出来与狄氏换了酒，终夕笑语淫戏，铁生竟是不觉得。有番把归来时，撞着胡生狄氏正在欢饮，胡生虽悄地避过，杯盘狼藉，收拾不迭。铁生问起，狄氏只说是某亲眷到来留着吃饭，怕你来强酒，吃不过，逃去了。铁生便就不问。只因前日狄氏说了不肯交兑的话，信以为实，道是个心性贞洁的人。那胡生又狎呢奉承，惟恐不及，终日陪嫖妓，陪吃酒的，一发那里疑心着？况且两个有心人算一个无心人，使婢又做了脚，便有些小形迹，也都遮饰过了。到底外认胡生为良朋，内认狄氏为贤妻，迷而不悟。街坊上人知道此事的渐渐多了，编者一只《啬调山坡羊》来嘲他道：

那风月场，那一个不爱？只是自有了娇妻，也落得个自在。又何须终日去乱走胡行，反把个贴肉的人儿，送别人还债？你要把别家的，一手擎来，谁知在家的，把你双手托开！果然是籴的到先籴了，你曾见他那门儿安在？割猫儿尾拌着猫饭来，也落得与人用了些不疼的家财。乖乖！这样贪花，只算得折本消灾。乖乖！这场交易，不做得公道生涯。

却说铁生终日耽于酒色，如醉如梦，过了日子，不觉身子淘出病来，起床不得，眠卧在家。胡生自觉有些不便，不敢往来。狄氏通知他道：&ot;丈夫是不起床的，亦且使婢们做眼的多，只管放心来走，自不妨事。&ot;胡生得了这个消息，竟自别无顾忌，出入自檀，惯了脚步，不觉忘怀了，错在床面前走过。铁生忽然看见了，怪问起来道：&ot;胡生如何在里头走出来？&ot;狄氏与两个使婢同声道：&ot;自不曾见人走过，那里甚么胡生？&ot;铁生道：&ot;适才所见，分明是胡生，你们又说没甚人走过，难道病眼模糊，见了鬼了？&ot;狄氏道：&ot;非是见鬼。你心里终日想其妻子，想得极了，故精神恍惚，开眼见他，是个眼花。&ot;

次日，胡生知道了这话，说道：&ot;虽然一时扯谎，哄了他，他后边病好了，必然静想得着，岂不疑心？他既认是鬼，我有道理。真个把鬼来与他看看。等他信实是眼花了，以免日后之疑。&ot;狄氏笑道：&ot;又来调喉，那里得有个鬼？&ot;胡生道：&ot;我今夜乘暗躲在你家后房，落得与你欢乐，明日我妆做一个鬼，走了出去，却不是一举两得。&ot;果然是夜狄氏安顿胡生在别房，却叫两个使婢在床前相伴家主，自推不耐烦伏侍，图在别床安寝，撇了铁生径与胡生睡了一晚。

明日打听得铁生睡起朦胧，胡生把些靛涂了面孔，将鬓发染红了，用绵裹了两只脚要走得无声，故意在铁生面前直冲而出。铁生病虚的人，一见大惊，喊道：&ot;有鬼！有鬼！&ot;忙把被遮了头，只是颤。狄氏急忙来问道：&ot;为何大惊小怪？&ot;铁生哭道：&ot;我说昨日是鬼，今日果然见鬼了。此病凶多吉少，急急请个师巫，替我禳解则个！&ot;

自此一惊，病势渐重。狄氏也有些过意不去，只得去访求法师。其时离原上百里有一个了卧禅师，号虚谷，戒行为诸山首冠。铁生以礼请至，建忏悔法坛，以祈佛力保佑。是日卧师入定，过时不起，至黄昏始醒。问铁生道：&ot;你上代有个绣衣公么？&ot;铁生道：&ot;就是吾家公公。&ot;卧师又问道：&ot;你朋友中，有个胡生么？&ot;铁生道：&ot;是吾好友。&ot;狄氏见说着胡生，有些心病，也来侧耳听着。卧师道：&ot;适间所见甚奇。&ot;铁生道：&ot;有何奇处？&ot;卧师道：&ot;贫僧初行，见本宅土地，恰遇宅上先祖绣衣公在那里诉冤，道其孙为胡生所害。土地辞是职卑，理不得这事，教绣衣公道：&039;今日南北二斗会降玉笥峰下，可往诉之，必当得理。&039;绣衣公邀贫僧同往，到得那里，果然见两个老人。一个著绯，一个著绿，对坐下棋。绣衣公叩头仰诉，老人不应。绣衣公诉之不止。棋罢，方开言道：&ot;福善祸淫，天自有常理。尔是儒家，乃昧自取之理，为无益之求。尔孙不肖，有死之理，但尔为名儒，不宜绝嗣，尔孙可以不死。胡生宣淫败度，妄诱尔孙，不受报于人间，必受罪于阴世。尔且归，胡生自有主者，不必仇他，也不必诉我。&039;说罢，顾贫僧道：&039;尔亦有缘，得见吾辈。尔既见此事，尔须与世人说知，也使知祸福不爽。&039;言讫而去，贫僧定中所见如此。今果有绣衣公与胡生，岂不奇哉！&ot;狄氏听见大惊，没做理会处。铁生也只道胡生诱他嫖荡，故公公诉他，也还不知狄氏有这些缘故。但见说可以不死，是有命的，把心放宽了，病休减动了好些，反是狄氏替胡生耽忧，害出心病来。

不多几时，铁生全愈，胡生腰痛起来。旬日之内，痈疽大发。医者道：&ot;是酒色过度，水竭无救。&ot;铁生日日直进卧内问病，一向通家，也不避忌。门氏在他床边伏侍，遮遮掩掩，见铁生日常周济他家的，心中带些感激，渐渐交通说话，眉来眼去。铁生出于久幕，得此机会，老大撩拔。调得情热，背了胡生眼后，两人已自搭上了。铁生从来心愿，赔了妻子多时，至此方才勾帐。正是：

一报还一报，皇天不可欺。

向来打交易，正本在斯时。

门氏与铁生成了此事，也似狄氏与胡生起初一般的如胶似漆，晓得胡生命在旦夕，到底没有好的日子了，两人恩山义海，要做到头夫妻。铁生对门氏道：&ot;我妻甚贤，前日尚许我接你来，帮村我成好事。而今若得娶你同去相处，是绝妙的了。门氏冷笑了一声道：&ot;如此肯帮村人，所以自家也会帮村。&ot;铁生道：&ot;他如何自家帮村？&ot;门氏道：&ot;他与我丈夫往来已久，晚间时常不在我家里睡。但看你出外，就到你家去了。你难道一些不知？&ot;铁生方才如梦初觉，如醉方醒，晓得胡生骗着他，所以卧师入定，先祖有此诉。今日得门氏上手，也是果报。对门氏道：&ot;我前日眼里亲看见，却被他们把鬼话遮掩了。今日若非娘子说出，道底被他两人瞒过。&ot;门氏道：&ot;切不可到你家说破，怕你家的怪我。&ot;铁生道：&ot;我既有了你，可以释恨。况且你丈失将危了，我还家去张扬做甚么？&ot;悄悄别了门氏回家里来，且自隐忍不言。

不两日，胡生死了，铁生吊罢归家，狄氏念着旧情，心中哀痛，不觉掉下泪来。铁生此时有心看人的了，有甚么看不出？冷笑道：&ot;此泪从何而来？&ot;狄氏一时无言。铁生道：&ot;我已尽知，不必瞒了。&ot;狄氏紫涨了面皮，强口道：&ot;是你相好往来的死了，不觉感叹堕泪，有甚么知不知？瞒不瞒？&ot;铁生道：&ot;不必口强！我在外面宿时，他何曾在自家家里宿？你何曾独自宿了？我前日病时亲眼看见的，又是何人？还是你相好往来的死了，故此感叹堕泪。&ot;狄氏见说着真话，不敢分辩，默默不乐。又且想念胡生，阖眼就见他平日模样。恹恹成病，饮食不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