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好,我到我们的那个小酒吧等你。&rdo;
她轻柔地按了一下他的手,他意会到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将共枕同眠的良宵。当她消失在庄严的大楼里时,亨利举步向塞纳河走去。11点半。&ldo;我可提前到达波尔身边,定会让她高兴。&rdo;他心里想。这天早上,他渴望让所有的人高兴。&ldo;不过,&rdo;他有些忧虑不安地想,&ldo;我无论如何得跟她谈谈。&rdo;怀中搂抱过若赛特之后,他一想到要和波尔过夜,就再也无法忍受。&ldo;也许这对她来说无所谓,她十分清楚我对她再也没有任何欲望。&rdo;他满怀希望地思量。波尔极力逃避,不承认是他小说中那位可悲的女主人公,然而自从读过手稿之后,她发生了变化。她不再吵闹,看见亨利把手稿、衣服一点点转移到旅馆的房间去,也不再反对。亨利经常在旅馆过夜。谁知道她是否会平心静气地同意在和睦、安宁的气氛中相处?这初春的蓝天洋溢着多么欢快的气息,人们仿佛可以实实在在地生活,而不造成他人的痛苦。在街道拐角,亨利犹豫不决地在一家花店前止住了脚步,他真想像昔日那样给波尔带回去一大束淡色的紫罗兰,但是他害怕这反而会引起她惊奇。&ldo;捎一瓶好葡萄酒,也许不会引起过多麻烦。&rdo;他打定主意,往隔壁的食品杂货店里走去。上楼梯时,他满怀喜悦。他又饥又渴,嘴中已经感觉到了陈波尔多酒醇厚的滋味,他把酒紧紧贴在心间,仿佛它凝聚了他意欲献给波尔的全部情谊。
他像往日一样没有叩门,轻轻地把钥匙伸进门锁,推开了房门。波尔没有听见一点儿声响,正跪在地毯上,上面撒满了旧纸片:他认出了那些正是他写给她的信。她双手捧着一幅他的照片,正在仔细地端详,那神情他从未见过。她没有哭泣,可是一旦看到那两只干涸的眼睛,不难明白泪水虽然已经流尽,但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她正视着自己的命运,对它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但仍然接受它的安排。她面对那幅毫无生气的照片,显得那么孤单,不禁使亨利感到手足无措。他又关上门,一股怒气不可阻挡地陡然而起,原先的怜悯之情顿时凝固了。他叩了叩门,只听得一阵丝绸的窸窣声和纸张的沙沙声,接着她用极不镇定的声音说道:&ldo;进来。&rdo;
&ldo;你在干些什么玩艺?&rdo;
&ldo;我正在读以前的信,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回来。&rdo;
她把信全扔在了安乐椅上,照片早已藏了起来。她面部表情平静,但抑郁不欢。他应该清楚她早已不见欢乐。他气恼地把酒放在了桌上。
&ldo;你最好不要沉涸于过去,还是在现实中多生活吧。&rdo;他说。
&ldo;噢!你知道,现实!&rdo;她茫然地朝桌上瞥了一眼。&ldo;我没有摆餐具呢。&rdo;
&ldo;我带你去饭馆好吗?&rdo;
&ldo;不!不!我一会儿就好。&rdo;
她向厨房走去,他把手伸向那些信。&ldo;别动!&rdo;她猛地吼道。
她一把抓起信,全部扔进了一个壁橱。他耸耸肩。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有道理的,所有这些已经凝固了的陈旧的话语已经全都变成了谎言。他默默地看着波尔在桌边忙碌。要跟她谈情谊并不容易啊。
他们相对而坐,面前放着一个个盛着冷盘的椭圆形小盘子。亨利启开了瓶盖。
&ldo;你喜欢红波尔多酒,对吧?&rdo;他殷勤地问。
&ldo;是的。&rdo;她漠然地回答。
当然,对她来说,这不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企图与波尔共庆他新的艳遇,这是极端的盲目与自私。但是,亨利在责备自己的同时,却渐渐感到了一种极度的忌恨悄然而生。
&ldo;你总该出门走走吧。&rdo;他说。
&ldo;出门走走?&rdo;她如坠雾里似的问道。
&ldo;是的,到外面走走,看看人。&rdo;
&ldo;干什么?&rdo;
&ldo;整天闷在这个窝里,这于你有何好处?&rdo;
&ldo;我的窝,我喜欢。&rdo;她悲切地一笑说,&ldo;我并不感到厌倦。&rdo;
&ldo;我不能让你像这样继续活下去。你再也不愿唱歌,就不唱,这事就算了。可你得设法找点别的事做做呀。&rdo;
&ldo;什么事?&rdo;
&ldo;得去找呀。&rdo;
她摇摇头:&ldo;我都三十七岁了,又什么行当都不会。我可以去捡破烂,还能干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