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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王錱所求,与曾国藩不谋而合。他在给王錱的信中透露了自己的想法:&ldo;鄙意欲练乡勇万人,概求吾党质直而晓军事之君子,将之以忠义之气为主,而辅之以训练之勤,相激相劘,以庶几于所谓诸将一心,万众一气者,或可以驰驱中原,渐望澄清。&rdo;又云:&ldo;自临庄(即易良幹,临庄为其字)诸君殉难以来,仆日夜忧虑,深恐吾岷、石、罗、筠诸兄无以取胜而立于万全之地,且以贼氛数万之众,而吾勇仅有四千,亦无以壮其魄而树厥威。拟请再练勇六千,合成一万之数,概归岷樵、石樵二君子统领,其经费一面劝捐,一面由藩库提取数万金应用。&rdo;

两人虽都主张添募湘勇,但有一个重要的区别,曾国藩想的是凑足万人(王錱所部亦在其中),使江忠源作战时有支完全不同于官军的生力军,以期克敌制胜。王錱则是为自己的戚友同窗报仇;而且曾国藩主张练成精兵后方可对敌,王錱则报仇之心迫不及待。正是这些看似细微的不同,不久后竟导致二人反目失和,致使湘军发生了分裂。

八月二十二日,太平军久攻南昌不下,撤围北进安徽,与西征的石达开大军会合,在扫荡安徽的同时,以偏师出湖北。张亮基派按察使唐树义率兵五千,于田家镇布防,并檄文江忠源火速赴援。九月十三日,太平军大败清军于田家镇,由于半壁山天险先为太平军所据,居高临下以大炮轰击,山下的清军水营崩溃,九月十二日才赶到的江忠源部,仓促应战,亦在太平军的水陆夹击下溃败。湖北门户洞开,太平军连下黄州、汉口、汉阳,再次兵临武昌城下,湖北告急,湖南也再次告警。清廷以吴文镕接替张亮基出任湖广总督,张调任山东巡抚,江忠源原已升任湖北按察使,此番因兵败降四级留任。但将才难得,清廷鉴于石达开坐镇安庆,太平军西征主力试图一举拿下安徽,故江忠源不降反升,被调任为安徽巡抚以支撑危局。而其手中剩余的军队,只有少得可怜的一千余人。

在这种局面下,添募乡勇,训练成军,增援湖北,保卫湖南,并为仍在湖北的江忠源输送兵饷,一下子成了当务之急,重中之重。九月二十七日、十月初二日、初五日、十五日,朝廷连下四道谕旨,命曾国藩带所部乡勇,赴援湖北。其座师、湖广总督吴文镕也书信迭催,而湘南土寇又起,需要镇压,曾国藩的压力大增,而如何募勇,练勇,募多少勇,由何人统带这类问题,终于造成了他与王錱的反目。

以当时的湖南巡抚骆秉章看来,曾王生隙,是受人挑拨所致。骆秉章(1793~1867),号籲门,广东花县人,与洪秀全同乡。嘉庆二十四年举人,屡赴会试不第,直到40岁上,才在壬辰(道光十二年)恩科会试中式,选庶吉士,散馆授编修。此后骆氏仕途一帆风顺,至咸丰元年补授湖南巡抚,位列封疆,骆已58岁,人老了,城府也深了。咸丰二年五月奉调回京,等到张亮基接任时,适逢太平军围攻长沙,骆遂留城参与城防。十一月长沙解围后,奉旨帮办湖北军务,随钦差大臣、署湖广总督徐广缙驻岳州。武昌失守,徐革职拿问,骆则署理湖北巡抚,咸丰三年二月,新巡抚崇纶到任,办理交卸后,骆原本要回京城,走到河南,接到上谕,张亮基调署湖广总督,而湘抚一职,又改由他接任,于是折回头返湘,四月接任,八月补授湖南巡抚。在与曾共事这四个月内,骆对曾之作风颇不以为然,但他城府深,并不表露出来。在曾与王这件官司上,他看似中立,可内心则偏袒王錱。我们先来看他怎么说。

先是,王朴山带勇一营。是时营规三百六十名为一营,往兴宁县剿办土匪,全股殄灭,奏以同知补用。时曾涤生住衡州,伊(指王錱)言于曾曰:若令我募勇三千,必将粤匪扫荡。曾遂致信省城,言王朴山有此大志,何不作成之?我复信请其到省面商。后王朴山偕从九(品)吴坤修来见,备言先发口粮(钱)二万两,硝磺各一万,曰:湘乡招勇三千,必能不负所委。王朴山说湘乡言谈(方言)多不甚晓,吴坤修代达。我谓暂且招二千,因经费支绌,若不敷调度再招。即发札并饬局发口粮及硝磺等项。王朴山遂偕吴坤修回湘乡去矣。闻曾涤生致书伊老师吴甄甫(即吴文镕,甄甫为其字)先生,极言王朴山之能。不数日,吴坤修到省求见,言王朴山回乡招勇,出入鸣锣摆执事,乡人皆为侧目。其人如此,实不可用。我言伊得保举同知,初回家乡,不过荣耀之意。我粤新中举人回乡亦如是,似不足怪。吴坤修无词而对。翌日,伊又来求见我,言王朴山所招之勇,多是匪类,又不发口粮,连夜在县城偷窃,赖令不胜其苦,又不敢言。将来带勇到省,难免骚扰。我言汝同王朴山回湘乡招勇,又是至好,何以不为规谏?吴坤修云,伊凡事不由我管理,是以难进言。我云伊一切皆不交汝管理,是以尔说他(不好)。吴坤修见我不信其言,辞去。既往衡州见曾涤生。两旬间吴甄甫即有咨函言王朴山之勇恐靠不住,止其不必来鄂。不数日,王朴山带勇到省,我以吴制军(即吴文镕,制军为总督之别称)之咨示之,著其留勇二千四百人,其余六百名作长夫,嘱其日日训练以备调遣。吴制军若调王朴山带勇赴鄂,有此得力之将,恐不致有堵城之败。利口覆邦家,信然。27

文中虽没有直接指责曾国藩受人搬弄,可亦能隐约体会出骆秉章的不满。即曾国藩既举荐王錱在先,而又听信吴坤修的谮言,在吴文镕那里中伤王錱,吴文镕偏听偏信自己的门生,因成见而不用王錱,致使军溃身死。而这一切全出于个人意气与口舌是非,骆一言以蔽之为:利口覆邦家。已可见其立场。

若真如骆秉章所言,曾国藩可谓不明是非,心胸狭隘,甚至迹近小人所为。真相如何呢?我们再来看曾国藩这一方的说法。起初,曾国藩确实为王錱杀敌复仇的气势所振奋,八月三十日,在给江忠源的信中,国藩对王大加揄扬:&ldo;敝友王璞山,忠勇男子,盖刘琨、祖逖之徒。……为书抵我,誓率湘中子弟慷慨兴师,即入江西,一以愤二十四之役,为诸人报仇雪耻;一以为国家扫此逆氛,克复三城,尽歼群丑,以纾宵旰之忧。其书热血激风云,忠肝贯金石。今录一通往,阁下试观之,洵足为君添手足之助矣。&rdo;28

湖北告急时,曾国藩起初也想派王錱赴援。在给王的信中称其&ldo;义气薄云霄,忠肝贯金石,望率湘勇三千,即日渡湖而北,与岷樵、石樵之师相合,保鄂城,固全局,不特湖南受其利,天下实有赖焉&rdo;。29

史称曾国藩有识人之明,从他许王錱为刘琨、祖逖一类人物看,有个细节很值得品味。刘琨、祖逖都是晋代有名的历史人物,我们熟悉的&ldo;闻鸡起舞&rdo;与&ldo;中流击楫&rdo;这两个成语,都与之有关。刘琨,字越石,史传称其&ldo;少负志气,有纵横之才,善交胜己,而颇浮夸。与范阳祖逖为友,闻逖被用,与亲故书曰:&lso;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rso;其意气相期如此&rdo;。祖逖字士稚,范阳人,&ldo;逖性豁荡,不修仪检,……然轻财好侠,慷慨有节尚&rdo;。青年时代,他与刘琨俱为州主簿,&ldo;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lso;此非恶声也。&rso;因起舞。逖、琨并有英气,每语世事,或中宵起坐,相谓曰:&lso;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rso;&rdo;后来五胡乱华,中原板荡,祖逖心怀恢复之志,率部北伐,渡江时,&ldo;中流击楫而誓曰:&lso;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rso;辞色壮烈,众皆慨叹。&rdo;后壮怀未酬,赍志以终。30曾国藩将王錱比之为刘、祖,评价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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