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听起来像个铃铛。&rdo;秀芬表示,&ldo;把它拆开来看。&rdo;我迟疑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要打开它。
&ldo;反正那是给你的结婚礼物,&rdo;秀芬又说,口气转为责备,&ldo;你也太见外了,要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们,居然让一个神经病来宣布你的喜事。&rdo;我苦笑,相当无奈,&ldo;我只是还没公布,又不是要偷偷去结婚。&rdo;秀芬仍叨念着,但她念些什么我已经不再注意,我心不在焉把玩着那条金色的蝴蝶结。
该收下吗?我想着,这件礼物伴随着一条人命,虽然我不迷信,但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说过了,人的一生是接连不断,无法回头的选择,几经思量之后,我选择收下了那个礼物。于是我拆开粉红色的包装纸,打开盒子。
是一串风铃。
&ldo;哇,好特别的风铃。&rdo;秀芬赞叹着,&ldo;雪白色的风铃耶。&rdo;我把那串风铃拉起,顿时诊疗室内充满清亮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仿佛处在南国的夏天气息里。
&ldo;在唐宋时期,悬挂风铃是一种祈福的象征。&rdo;我抚摸着风铃,它的做工相当精美,材质是什么我一时说不上来,它是由一片一片不规则形状的薄片所串起,一共有六串,每串约有五枚薄片,很像垦丁大街上所贩卖的那种贝类风铃,但我很确定那些薄片并不是贝壳,薄片表面布满小小的孔,摸过那些孔之后,手上便会沾上些许发亮的细粉,其实有点浪漫,声音十分好听,清脆得令人惊艳。
&ldo;借我看看。&rdo;秀芬把它接过去,摇了几下。
&ldo;咦?&rdo;我们同时发出困惑的语气,它的声音不一样了。
&ldo;好怪,刚才不是这种声音的。&rdo;秀芬不死心,用力摇了几下,此时风铃的声音就像是劣质的空心木头,发出空泛的碰撞,喀咔喀咔地,甚至听起来像生锈的铁链拖在地上。
我们对看了一下,我伸手接回风铃,实验似的摇动它,它再度发出清亮的叮当声!
&ldo;哇!好神奇的风铃,竟然会认主人?&rdo;我倒是傻愣了,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种事,动物会认主人很正常,因为它们有生命,经过相处及反复的训练之后,它们会明白谁是主人,但风铃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体,照道理说,不管是谁摇动它,它发出的声音应该都要是相同才对。
秀芬则是到外头呼叫了一堆护士及医生来见识这个神奇的风铃,并且要大家都去试着摇它,结果,除了我之外,不管是谁来摇动它,它都发出难听的咔咔声。
没有人对这件礼物多做联想,这件事很快就被当作趣闻传了出去,连同我结婚的消息。第二天上班时,我的桌上已经放满了预祝我结婚的祝福卡片。
那个跳楼的男人很快就被遗忘了。
结婚变成我唯一要专注的事情,其实我没有头绪,因为我是第一次结婚,事先听了太多太多有关结婚的种种可怕及不可怕的事情,把我的脑袋搅得比芝麻糊还糊上十倍,大概每个人结婚都是这个样子。
我未来的妻子,没错,就是我杀掉的那个,她也是位医生,我们都在同一间医院上班,平时却难得碰到面。我与荷琳从大学时代就在一起,感情相当稳定,虽然彼此都很忙碌,心灵却很满足,结婚只是必然的过程,双方家长早就熟络,催着我们结婚已经好几年,终于找了个&rdo;比较不忙&rdo;的时期匆促着准备婚礼。
有时候,我在牢里会想起她死之前的样子,想着我必须杀了她的理由,从风铃挂在我家里的那时候起,她就已经不是荷琳了。
我说过,我们都很忙,她是小儿科医生,我是精神科医生,她负责应付小孩子,我则是负责应付精神状况失调的成人。
只要你是医生或者曾当过医生就会明白,当一个医生必须要承受的压力往往与其他职业不一样,他们要面对的不只是病人的病情,还有病人的情绪,以及是病人的生死,更不用说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后遗症,绪如医疗纠纷之类的事。
某些方面来说,荷琳其实是有病的,就我的专业来观察,她有严重的焦虑症。焦虑症是一种普遍的病症,现今的社会几乎找不到完全不曾焦虑的人,程度可大可小,反映出的病征也因为环境、个体条件及压力承受度而有所不同,而荷琳的程度近几乎恐慌。
用医生的角度去看待未来妻子的精神状态真的很变态,但职业病又让我不知不觉注意荷琳的变化,我没办法不关心她,或者说,我没办法忽视她恐惧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无助。
她生病了,一开始并不严重,我以为只要适当的疏解便能消除她的压力,但情况没有好转,到后来她简直失控。
有天晚上,她尖叫地从我旁边惊醒,就在夜半时分,已入睡许久的我应该不会被吵醒,但我也睡得不安稳,那晚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一直拂着挂在客厅顶灯上的风铃,它断断续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扰得我做梦连连。
&ldo;怎么了?&rdo;我睡眼惺忪,拥着她。
&ldo;好痛……&rdo;她呻吟着,仿佛还在睡梦之中。
&ldo;痛?&rdo;我清醒了些,做梦怎么会痛?&rdo;哪里会痛?你不舒服吗?&rdo;&rdo;我不知道……&rdo;她继续呻吟,&rdo;就是痛。&rdo;我扭开桌头灯,端详她因痛苦而扭成一团的脸庞,掀开被子检查她全身上下,没有明显可能发生急性病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