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伸手揉着她的细细发丝,说:&ldo;当然会,我在这里工作。&rdo;
她很用力地点头,夸张的肢体动作要让我相信她的明白,&ldo;那要来看小光喔。&rdo;小光终于放开我的袖子,拉着我衣服上的名牌说:&ldo;我要叫你文礼医生,这是小光专属叫法!&rdo;说完,她哈哈大笑地跑开了,我刚才说过的,小光就像一只充满好奇的三个月大小狗,我已经看见她缠上另一个护士了。
第五章
我觉得有点口渴,或许是愈来愈少的时间让我感到惶恐紧张,也或许是说了这么多话,我得要喝杯水润润喉咙,我渴望喝杯秀芬泡的茶,进了牢房之后,没有人来看过我,原来孤独早就开始。
开慧法师细心地发觉我的不适,为我倒来了一杯水,我一口气干了那杯水,&ldo;谢谢。&rdo;又安静了一会,我必须要再想想那时候的事情,毕竟有点久了,我不太清楚是什么地方让小光死心塌地爱慕我。
从第二次见面起,小光一见到我,就会送给我一封信,用着雅致的粉红色信笺写着一些小女孩的天真话语,甚至她还会画四格漫画,我不懂艺术,但那些信笺的漫画人物却很逗趣,简单得连我都懂,所以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从没见过小光有亲人来探访,而她自己也从没吵着要见家人,总是自己一个快快乐乐地在医院里跑来跑去,谁送她到这里?谁替她付的医药费?
&ldo;她啊,是别的医院转来的,&rdo;福态的护理长扶扶眼镜说,&ldo;才来一个月,看到每个人都像认识一样,傻兮兮地笑个不停。&rdo;
&ldo;她有什么问题?&rdo;
&ldo;这我怎么会知道,你该问个医生去!&rdo;护理长自鼻孔喷出气来,冷笑一声。
说得也是,是我天真地以为护理长应该要知道所有事,基于好奇心,我找了本科的主治大夫,而他刚好是我同医学院的学长。
&ldo;综合来说,是psychonic_anesia,&rdo;我的学长这么说,&ldo;她的精神病不是普通状况,根据转过来的病历上,她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从很小就开始进出医院,有阵子社工人员为她安排寄养家庭,但没多久就都因为适应不良而发病又回到医院来,目前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小光,我还在观察她的情况。&rdo;
&ldo;她的家人呢?&rdo;
&ldo;唉,&rdo;他叹了口气,那种神情常在许多医生身上见过,当医生的都有某种程度的悲天悯人,&ldo;很复杂的家庭情况,她的父亲被收押,听说还有个哥哥也下落不明,医疗费全由社会局代为缴纳。病历上判定她现在这个情况,可能是因为目睹了母亲死亡的整个过程所引发的自我保护。&rdo;
&ldo;她的失忆是为了保护自己?&rdo;
&ldo;我不确定,也许是精神分裂症并发的,她现在的反应不太像一般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我怀疑她的状况是转化症,她原来的精神状况就不健康,再加上母亲死亡的打击,使她逃避到自己所构筑的封闭世界里去。&rdo;我也有这种感觉,精神分裂是一种脑部病变,此类的病人还细分成三大种:正性、负性及混乱症状,小光则是介于正性及混乱之间,让人无法拿仔细推敲她真正的病情,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小光看见了什么?她的母亲怎么死亡的?
小光对我的依赖加深,她不只送信给我,还像个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不管我到什么地方,她都固执地要跟着,我感到困扰,一旦旁人告诫她别再跟着我,她便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最后为了安抚她不定时的发作,我的学长要我也一同参与她的治疗。
我变成了小光的精神寄托,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我有一种超乎常理的病态依赖,那种感觉更接近依赖家人,她甚至到处见人就说她有一天会嫁给我。
主治医师试图要做再深入一点的治疗,甚至想用催眠疗法,却一直无法有所进展,她把自己的心封闭得很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ldo;小光的爸爸出现了,&rdo;说着话的同时,我一直看着那个污痕,觉得它好像有所变化,它变大了,一点一点地扩大,桌面像张染上了水墨的宣纸,甚至渗透在空间里,周围暗了下来,&ldo;他大吼大叫地冲进医院里来,要强行带走小光,那天我去开会,整天都不在医院里,等我回来才听护士们说起这件事。&rdo;
我不是很清楚详细情形,根据护士们的形容,小光的爸爸就像一头暴怒的熊,浑身散发暴戾之气,不管医护人员及医院警卫的阻挡,把那时正在打点滴的小光整个人抓起来,扛了就要走,那时她身上还插着针头,弄得地板全是血迹斑斑。
过了几天,社工人员沮丧跟医院联系,他们失去小光的消息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像是她完全不曾在这世界上存在似的。
小光就这样失踪了。
&ldo;所以,当荷琳用那种笑容‐‐小光的笑容,在梦游之中对着我笑时,我真的不得不怀疑小光她……&rdo;我摇摇头,开慧法师一定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困惑,她是神职人员,这些怪力乱神的现象,她应该比我更容易接受。
&ldo;你觉得她死了,而且变成了鬼魂附在你妻子身上?&rdo;她问,我察觉不出她的询问里是否带着嘲笑。
&ldo;我不得不这么想!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了,荷琳已经变成了小光,我真的……&rdo;我抱着头,感到愤然的气息在胸腔翻腾,&ldo;我一向不相信鬼魂之说,我医治过很多自称被鬼魂附身的人,但他们从不像荷琳这样,你懂吗?荷琳不可能会有面临重大创伤后的精神违常!我是说,我们就要结婚了啊,但她为什么总是在睡梦之后变成另一个人?我只能这么想……我只能这么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