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的那天,在原本已经挖好的墓坑中居然汇集了大量的蛇。
有大的,有小的,全是血红一个花色,全都弯曲着身体。也许是二伯的墓地风水太好,捅到了这么一窝的蛇族。它们彼此的脑袋从血红斑斓中不断冒出来,又被彼此的诡异的躯体挤弄回去,全都挑衅般地朝外面吐着芯子。
在这里,死者墓地出现这种事是极为不吉利的事情。
一把火焰下去,传出皮肉被焚焦的味道,一窝蛇,在光芒中不甘的平静下去。在墓地的每一个人的脸都被那火光映照着,显得特别诡异。我看到堂嫂胆怯地躲到堂哥身后。我也是害怕这类动物的,但那时候觉得它们是那般可怜。
大伯母摇摇头:&ldo;这里只是它们的窝。&rdo;
但它们必须死!古老传统的仪式在回答。
奶奶咬着牙对着棺材里的二伯大骂:&ldo;造孽啊,造孽的东西。死了你还不罢休吗?&rdo;我不知道奶奶是悲叹这窝蛇还是死去的二伯。
我听到旁边的二伯母从鼻孔里传出的冷语:&ldo;李清明,这就是你的命。命,懂吗?&rdo;
也许是为了回应她,随着有人的一声尖叫,放在一旁准备处理完蛇就下葬的二伯的棺材突然裂开了‐‐燃起了火。
棺木是用松脂凝固加封的,一遇着火源,立马就包裹整体。
然后就是棺材高温爆裂的声音‐‐尸体被抛了出来。二伯那据说是被毒物咬到毒液浸染的深红色躯体暴露在火光之中。处理墓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住了,我看到二伯尸体上有一点点白色粉末。
什么东西?
&ldo;救火!&rdo;不知道是谁叫了出来,大家如梦初醒。
二伯母刚刚举起树枝,正要扑向二伯尸体上的火,&ldo;噗!&rdo;很清脆的声音,接着又是堂嫂在堂哥身后的尖叫,所有上去救火的人立马都一个&ldo;暂停键&rdo;,退了回来。
火焰中央的二伯突然&ldo;站&rdo;了起来,&ldo;睁&rdo;开已经死灰了的眼睛,似乎是在&ldo;瞪&rdo;着面前这群失措的人。接着,火焰的温度将他的嘴角肌肉拉出一个诡异微笑的幅度,手也在瞬间如僵尸那般水平地抬了起来。
整个过程异常迅速,二伯在做完这一套动作以后,整个躯体立马轰然倒塌。肌肉受到高温灼烧,不断萎缩,带动着二伯不停地在火焰里&ldo;舞&rdo;着。
没有人再动了。
任由二伯&ldo;挣扎&rdo;,任由他的血肉在高温里散发出的烧焦气味在四周空气里扩散。
虽然我知道这一幕是高温作用于尸体肌肉拉伸的结果,但是心跳还是在加速。当时那样的情况,那种心理上无能的恐惧,现在想起来还在心头缠绕。
其他人是在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的,一家人都显示出了极度的疲惫。没有人提起二伯墓地里的事情,也没有追究当时远离着火源的棺木为何会突然燃起来,大家都默契地把不快封闭着。
如果事情可以一直这么&ldo;休眠&rdo;下去,也是好事,但是‐‐
&ldo;凡子,家里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rdo;大伯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叹气地摇摇头,&ldo;我听你大伯母说,清明死得太突然,你认为呢?&rdo;那时候我正在给他喂药,他突然问道。
大伯的身体是老毛病了,但是这个秋天复发后迟迟不能痊愈。在村里,家里有死人,为了避邪,病重的人都不能插手,且得远远躲开。看他这样苍白的脸色,双腿都无法站起来,他又能帮到什么呢?
我将药汤放好,故意笑了笑,&ldo;没有啊。只是大家这几天都有些累而已。&rdo;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ldo;他们没有告诉你什么吗?关于你妈妈和清扬,还有你的一些事情。&rdo;他抓得我太紧,我甚至能感觉他手心微微的颤抖。
&ldo;我妈?&rdo;我端起药汤的手突然停止了,自从我出生,我的身世就似乎是这个家禁忌的话题,我只知道爸爸的名字是李清扬,家里儿子中排老三。&ldo;他们没有跟我说过。&rdo;我如实回答。
&ldo;唉。&rdo;大伯又叹了口气,放开我的手,&ldo;可能大家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rdo;
什么还不是时候?我一下来了气。
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的身世的迷离。大伯在这个时候搬出这个话题,是否在提醒我,有些事情我是得知道了?
以后几天,&ldo;身世&rdo;这个词不断在我脑子里出现。父亲、母亲,这个原本离我遥不可及的字眼一下充斥在我的大脑里。我知道,我绝对有权利和义务知道我的身世。
我决定去问奶奶,但走到她房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我又折了回去。
二伯的事后,她突然也病了,家里两个病人,气氛比二伯的棺材停放在堂屋时更压抑。
在经过二伯家正宅的时候,我撞见了二伯母,她匆匆忙忙地进来,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警惕地瞥了我一眼,急忙钻到了屋里。
我停留了一下,我从小就跟二伯一家生活,小院子看起来还是那般亲切。也许,我的身世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我想。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二伯母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我正欲走,房门开了,二伯母探出个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ldo;晚饭来这边吃吧,陆夕想看看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