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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一走到近旁，就能闻到盖布里飘出的油画特有的味道，屋子里弥漫的亚麻籽油气味，也来自于这奇妙的画作‐‐莱奥纳多画的不是普通绘画，而只是盖画的罩布而已，卢多维柯结结实实地给蒙了一把。

&ldo;要说是骗人多难听啊，不过，这次的作品就是盖画的那张罩布。&rdo;莱奥纳多小声说，脸上带着微笑，那表情简直就是幸灾乐祸。

卢多维柯回过头来，眼神悻悻的：&ldo;所以你才一反常态，说是要听我的观后感?&rdo;

&ldo;说我一反常态，真是没想到!&rdo;莱奥纳多仍旧乐呵呵的，摇了摇头，打了个手势，催卢多维柯坐回椅子。他的态度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粗暴，但卢多维柯却并不怎么在意。两人年纪相仿，可能也因为如此，彼此之间都感受到一种难以对外人言表的随意。或许，是这个奇特的艺术家独具的魅力使然吧。

&ldo;那幅画呀，还只是习作呢，毛罗&iddot;依。&rdo;莱奥纳多的视线投向画架说，他想说明，并非是为逗弄卢多维柯而画的。

&ldo;习作?别说得这么一本正经的!&rdo;卢多维柯的身体深深埋在椅子里，倚靠着椅背，远眺着那幅画。他承认，画的确很好，但仍感觉这像是莱奥纳多搞的恶作剧。

似乎看穿了卢多维柯的心理，外乡艺术家的表情稍许严肃起来：&ldo;你知道宙克西斯和帕拉希阿斯的逸闻吗，毛罗&iddot;依?&rdo;

&ldo;不知道。&rdo;卢多维柯摇头，这两个名字似乎都不曾听说。

&ldo;这个趣闻源自普林尼的《自然史》，历史够悠久了，是说宙克西斯和帕拉希阿斯两个画家，拿出各自的作品来互相比试。&rdo;

&ldo;嗯?&rdo;

&ldo;宙克西斯画的葡萄精巧至极，据说看到画的鸟儿们被画上的葡萄所吸引，甚至聚集到了画面舞台上!可见其笔力非凡了。&rdo;

&ldo;嗬，那可真够厉害的!&rdo;卢多维柯由衷地表示钦佩。米兰虽然常遭意大利其他城市的居民揶揄，认为其文化方面稍有欠缺，但就写实性绘画而言，却并非没有杰作。不过，即便如此，卢多维柯在此之前可从未看到过居然能骗过鸟眼的静物画。虽然明明知道这趣闻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还是被它吸引住了。

&ldo;那帕拉希阿斯怎么样呢?&rdo;

听卢多维柯这一问，莱奥纳多有点坏坏地笑了：&ldo;对了，当时的宙克西斯也说了和你一样的话，说‐‐好了，把帘子拉开，快让我看画吧!&rdo;

&ldo;咦?&rdo;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卢多维柯心想，既然是赛画作品，不看怎么分得出高下。

&ldo;不，这句话就已经表明了宙克西斯的败北，因为帕拉希阿斯画的，其实就是帘子本身!画得太逼真了，所以宙克西斯以为真正的画还在帘子后面呢。&rdo;

&ldo;哼!&rdo;卢多维柯对心满意足托着腮的莱奥纳多怒目而视，嘴巴都气歪了。宙克西斯的葡萄虽然蒙过了动物的眼睛，可并没有蒙得了人眼，而与此相对，帕拉希阿斯的帘子却骗过了同行宙克西斯的眼睛。这的确是个有趣的逸闻，可卢多维柯这么听下来，却好像是在笑话自己，很不自在。要不，莱奥纳多是试图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安慰自己?

&ldo;原来如此!你是根据那个帕拉希阿斯的逸闻来画的那幅盖布画啊!&rdo;说完，卢多维柯吐出一口长气。莱奥纳多微笑着点点头：&ldo;也差不多吧。我是想把这个技法运用到圣马利亚感恩修道院的壁画上，用来画盖餐桌的罩布。&rdo;

&ldo;《最后的晚餐》啊!&rdo;卢多维柯低声嘟囔了一句，回过头来望着艺术家。所谓圣马利亚感恩修道院，是指前米兰大臣加里亚佐命著名建筑家索拉里建造的修道院，而把在教堂的食堂里画壁画的任务交给莱奥纳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卢多维柯自己。画的主题是晚餐会，上帝之子和他的弟子们围着餐桌。这是一幅非常普通的宗教画，但是，主题当中有个不足，就是横跨整个画面的白桌布毫无意义地占据了很大比重，格外显眼。所以，如果这块桌布能画出折叠的印痕、棉布的质地等效果，几可乱真，那必定会颠覆迄今为止的常识，成为一部划时代的作品。

卢多维柯想到这些，一时语塞。莱奥纳多若无其事地说：&ldo;宙克西斯的作品没有保留下来，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估计他们是作为装饰舞台的背景画而创作的。连古代的画家都能画出如此风景，那我的画，怎么也得蒙过你的眼睛啰!&rdo;

&ldo;是吗，所以你把这部作品称作习作啊!&rdo;虽然有点耿耿于怀，可给他这么一说，又不好怪他让自己上当的事。无论如何，不能不承认他画罩布的技巧实在是出类拔萃。可能是因为这个当上得太结实了，卢多维柯方才的疲倦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他苦笑着，环顾着艺术家的房间。被厚厚的石墙围住的室内，书本、羊皮纸、计算尺，等等，无数用途不明的工具胡乱摊放着，一般人怎么也不会以为这里是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倒不如说是数学家或者占卜师的居室反而更合适。

卢多维柯发现壁龛里有个盛满葡萄酒的容器，便站了起来。&ldo;就因为你，我的嗓子都干了，这个葡萄酒归我了，莱奥纳多，行吧?&rdo;卢多维柯语调强硬地一口气说完，莱奥纳多却不知为何，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