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之使劲摇头说:&ldo;我遍行闽地山水,知众多短途捷径,平常马匹即可,不必借助你家。况且,吾不知官家是否会喜生人……&rdo;当初他到的时候,那个叶铭说他来历不明,他们打仗的时候,他得装沙子,连弩都不能碰。好不容易跟他们在元军围截中转了十来天,终于混熟了,可又被支了出来。这次回去再带个生人,那自己是不是又会失去信任,沦落到开始的地步?……袁牧之继续摇头。
董平一笑,露出整齐白牙,在他的麦色皮肤下,更显耀眼,他平心静气说道:&ldo;吾岂是生人?董义乃吾亲密幼弟,他的字都是我教的。&rdo;
袁牧之立刻驳斥道:&ldo;他写的那叫破字!家书要那个小魏云代笔,签个名都让吾等替他难受半天,可见你没有尽心!&rdo;
董平脸色瞬间一凝,但立刻恢复了原来沉稳的神色,轻叹道:&ldo;吾家幼弟天生左手,人都说要打成右手用笔才可,吾实不忍让他受苦,就容他左手写字。可左手行书甚是不易,要比平常人更多练习,也是我心软,总见不得他哭闹,愿他常带笑颜,就容他玩耍多于练字。现在看来,实是误了他,我甚是自责。&rdo;他低头,一下子,把自己变成了个爱护幼弟的好哥哥。
董理眼里有了泪光,对袁牧之施礼道:&ldo;请袁壮士勿要责备董平,吾那幼孙自小顽劣非常,时常闹得整宅不宁。吾等原都十分看他不过,董平的确是时常教导他之兄长。可自义儿离家随官家北征之后,吾全宅上下均对他万般挂念。他母日夜啼哭,他父现在海外未回,不知道他归来时可会怨我容义儿冒此大险……董平是吾家公认稳妥之人,请让他与君同行,也可让吾稍放宽心。&rdo;
袁牧之问道:&ldo;那君就不怕陷此董官人于险地了?&rdo;既然觉得董义是在冒大险,那让董平去保护他,岂不是把董平也赔进去了?这个老头,说是最看不过那个董义,现在看来,倒是最疼董义的,把个公认的杰出孙儿送过去捞人。
董理一愣,看了看站如山的董平,董平稳健地一笑,说道:&ldo;吾平生,尚未入过不能脱身之险地。&rdo;这么大的口气!也许,此人能被官家所用?袁牧之犹豫了,董平又说:&ldo;董义深知我为人,定会为我向官家举荐。&rdo;这就是说他不是外人了。
张世杰微咳了一下,几个人忙看他,张世杰似乎带了丝抱歉的语气说:&ldo;昨日吾等决定,陆侍郎也会去往官家身边,吾将派千人护他前行。&rdo;
袁牧之急了:&ldo;千万不可啊!官家说他要以十几骑出闽地,他已经到了闽地边缘,决战后,就能实现誓言了。可一下子多了千人,日后蒙元说官家不能守信可怎么行?!不要耽误了官家一片苦心哪!&rdo;他心中早已把赵宇的话当成了实打实的信条,根本没有了旁观者的平常心。
张世杰带了怒意:&ldo;君只是个传信之人,怎能随意对朝事多语?圣上决战蒙元之时,身边怎能无一臣子?!如此我朝礼仪何在?道义何在?&rdo;
袁牧之快哭了,他这是走不了了,忙说道:&ldo;我也是进士出身,被贾似道手下贬回乡里。此番回去,我就请官家复我一个官职,也算是以臣子之身伴随官家。&rdo;
张世杰真的生气了:&ldo;君以为一介微官就能服众?吾原本要亲自前往,但福州海防不可懈怠,陆侍郎拥立了官家,品格卓着,自然是上选,岂可容君随意顶替?&rdo;
袁牧之快跺脚了:&ldo;无论谁人,如果不尽快回去,就赶不上决战了!吾不能等在这里,明日一定要启程回返,而沿途也决不能耽误!&rdo;
张世杰不可置信地问道:&ldo;君就如此相信官家必胜?官家仅十几人,而元军有十几万……&rdo;
袁牧之站起来,望空握拳,像喊口号似的地说:&ldo;官家必胜!我坚信不移!&rdo;他的怀疑阶段已经过了,他心中有些怜悯这些外人。
张世杰与董理董平交换了下眼色,那其中有惊有惧有喜……惊的是也许此人有病,惧的是也许这病是官家传染的,喜的是也许……不敢想了,怕自己也疯了。
张世杰站起来,说道:&ldo;那么明日君与董官人,陆侍郎先行,宋军军士和董家私丁追随。如君等见到官家,官家持意不允,也有时间回程拦住众人。&rdo;
袁牧之嘟囔着说:&ldo;吾不知陆侍郎是否能经得起路途颠簸。&rdo;
张世杰看着袁牧之高大的身材,说道:&ldo;君如此伟岸,自然能协助陆侍郎。&rdo;难道是让我背人?袁牧之抑郁地看董平:&ldo;那么就用董府的马匹。&rdo;
董平点头说:&ldo;吾从云滇得此种马,善于上山越岭,肯定会加快吾等行程。&rdo;袁牧之闷闷不乐地应了。
第二天清晨袁牧之到府门处,见董平已经在等着了,相互见礼后,看到董平身后的三匹体格矮小却长了个大脑袋的马,个个还都驼了大包,一时气得语塞,半天才说道:&ldo;此马还不到吾的腰间,怎能负重?&rdo;
董平笑道:&ldo;袁官人不知,此为西南种马,极能驮重翻山,非吾等常见之马匹。其中好处,袁官人很快就会知道。&rdo;
陆秀夫也一身行旅装束出府,张世杰送了出来,几个人郑重道别,就出了福州城。进了山地不久,袁牧之果然对这种样子古怪但非常能行山路的西南马另眼相看。他来时为了能跑马,有时要饶山而行。但现在只要高山有路,这种小马都可以翻过,所以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三个人背景不同,陆秀夫沉默寡言,但董平漂流海上,见多识广,而袁牧之却广游山水,有另一番际遇,休息时,也谈得起来,所以这一路,袁牧之虽然心焦,但他不得不同意有人同行比他来时让行程有趣多了。
闽地山中也有民居盗匪,当初赵宇和李越是通过飞船的扫描,尽力避开了多事之地。而他们一与元军近乎,他们周围也没有什么找事的人了。袁牧之则是通过自己多年在闽地山区的游历,寻找他认为安全可靠的路径,终于有惊无险地接近了闽地北部的边缘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