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上套着冰凉的锁链,身上的衣袍有些破损的痕迹,但即使如此,那背影也是孤清的。
戚琅叹了口气,叫来狱卒为他解了手上的锁链,又打发他们走的时候关好了门,才唤他:“殿下……”
“你为什么来见我?”风歇冷笑一声,却并不回头看他,“想从我身上,找到你胜利的喜悦?”
“从前你说,视我为知交。”戚琅走近了些,坐在他身后,语气颇有些感伤,“可是如今,竟连喝我一杯酒都不肯了吗?”
“知交?”风歇闭着眼睛,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曾以为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以为我可以信任你,但我发现原是自己太傻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我还如何视你为知交呢?”
“殿下,”戚琅坐远了些,把提来的酒杯酒壶放在简陋的桌上,自斟了一杯酒,低低地唤他,“我在府中禁足三年,断了所有官宦仕途之路,从前年少,一切皆是幻梦,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也不曾怨过你。我是戚氏嫡长子,为了家族的利益,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可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仰慕的人。”
风歇终于回过了头,他瘦了一大圈,面颊凹陷,衣衫脏旧,声音虚弱沙哑。
但即使如此,这个人也是尊贵而洁净的。
戚琅心头一震,听风歇苦笑了一声:“你的话是真是假,我无从辨别,可我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让你惦记的东西了,我便权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多说无益,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见我了。”
戚琅痴痴地盯着他看,手不自觉地微微捏紧了酒杯:“好……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风歇的目光缓缓流过戚琅身上的浅金色长袍,目光中突然染上了一层忧伤而柔软的神色,甚至声音都放轻了些,“倘若你还念我们半分旧情,便让楚韶来见我一面。”
“好,好。”戚琅紧紧捏着杯子的手忽而放开了,他举起杯子来,面上露出一个不知是悲还是喜的笑容,“请太子殿下满饮此杯,从此之后……”
风歇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他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接口道:“从此之后,你我昔年相知之意、好友之情、救命之恩,悉归尘土,我与你恩断义绝。”
戚琅看着他,却突然笑了起来,风歇把手中的杯子随手掷在了地上:“你走罢,不要再来了。”
“殿下,”戚琅止了笑声,不但没有走,反而往他身前凑近了一些,他身上常年熏香的气味让他着迷无比,“你最大的弱点,便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从前是,现今也是,你该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什么意思,”风歇心中警钟大作,他伸手想要去推开戚琅,却发现自己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你要干什么?”
“谁说你没有让我惦记的东西?”戚琅冷漠地盯着他的脸,手臂一个用力,便把他紧紧地拽了过来,“我对你,可是惦念已久了。”
风歇不可置信地趴在他的脚下,感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头脑还有些懵懵的不清醒,难耐的混乱感从头顶蔓延而下:“你……卑鄙无耻,你放肆!”
“放肆?”戚琅低下头来,伸手勾住了他的下巴,闻言却笑道,“你以为你和楚韶之间的那点事,我全然不知道吗?定风之乱开始的前一日,你们都做了什么,连他回府的时候脖子上都有吻痕……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你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想着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放开我!”风歇侧过头去,却挣扎不开,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戚琅一把抓住他一只手腕,有些病态地笑道:“放开你?殿下,卫公叮嘱我来杀你,这酒中本该是毒药的。可我才不要杀你,我要把你关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你都只能看着我。”
“滚开!”风歇往他脸上啐了一口,戚琅伸手慢慢在脸上抹了一下,忽然松开了他,露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冷漠笑容:“也罢,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风歇喘着气退到了墙角,心中的震惊如同洪水一般淹没了他。
这样的心思宛如浸满了毒液的花枝,一圈一圈地缠上来,勒得他难以呼吸。
戚琅在他心中一向是温文的,虽然落魄,但却狡黠,他怜惜他因家族而不平的一生,真的视他为挚友,可对方的心思……到底什么时候变了质!
戚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殿下……承阳,你何必这么讨厌我,你以前不是对我很好吗?”
他眯了眯眼睛,重新在他面前蹲下来:“不过没关系,等你眼中只有我的时候,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风歇扯着袖子,用力地甩了他一个耳光:“你不如杀了我……滚开!”
戚琅阴沉地眯了眯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甩手也给了他一个耳光,目光中似乎燃烧着怒火,声音阴冷,却带着笑意:“杀你,我可舍不得杀你。”
风歇被他一耳光打懵了,一头磕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本就生得白,十分容易留印子,不多时,他面上便浮现出一个清清楚楚的红痕来。
见他这个样子,戚琅却突然又心软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把没什么力气的风歇抱回到牢房铺了被褥的床上去,关切地问道,仿佛方才那个打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痛不痛,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后绝不如此了,我一定好好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