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红乐不可支:“他说呀——你把他从鹦鹉卫中捞出来,千辛万苦地培养成了五方将军,却不知他皮下最想做个泼皮无赖,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才痛快,若被你知道他私下里欺压兵士常去青楼,还杀过人,定会弄死他,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瞧着周兰木的面色,不料周兰木冷笑了一声:“升米恩,斗米仇,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还以为你要痛斥这人狼心狗肺,”满天红大为意外,“看来这两年,你真是变了不少。”
周兰木笑道:“你却一点没变。”
“不提这些,我倒想问,跟在你身边那姓楚的,你到底怎么想?”满天红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长发,赤着脚走到桌边去倒茶,“我没料到,你居然把他带来了。”
周兰木欣然地跟他起来喝茶,闻言惬意道:“你在东南不知世事,他已被我安上了谋逆罪名,被戚、卫从中阳赶出来了。如今还有可用之处,以后断然不能留,怎么,你认识他?”
满天红为他倒水的手却顿了一顿:“小楚将军谁人不识,只是……”
他在周兰木对面坐了下来,温言笑道:“若我让你留他一命,你肯不肯?”
周兰木一惊,抬起眼睛来看他,凝眉思索了半天,才问道:“他便是你要找的人……你的恩公?”
满天红大方回道:“不是他,是他父亲。”
周兰木更加惊异:“你的恩公是烈王?这便是你混入玄剑大营的缘由?”
满天红轻挑眉毛认了,又道:“你留他一命,算是卖我的人情。”
周兰木握着茶杯,眸中逐渐染了几分冰凉:“旁人就罢了,我很乐意卖你人情,但他不行——”
“他必须死。”
天光大亮之后,满天红果然遵守承诺,亲自带他们穿过了几乎空无一人的荒阳城,瞧着整个人春风得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而他告诉周兰木破解平王门前七十二关的诀窍竟然是,提前给平王传信,让他出来接。
周兰木愕然道:“你不是说他从前请的客人都要过七十二关……”
满天红正色道:“是啊,那些客人都不敢打扰他,可我不一样,我传一封信,定然能把他叫出来。”
周兰木一路上都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引得白沧浪好奇无比,想要去问,却又怕被他灭口,只能跟在身后暗中观察。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之久,三人视野里出现了一面高耸坚实的黑色古城墙,像是一道帷幕一般,横亘在天地之间。
古城墙,离恨天。
离恨天本是为分隔南方氏族部落所修建的城墙,现在被东南当做屏障,借此与大印的腹地清楚分割开来。
满天红停了脚步,转头向着三人,笑道:“我便只能把三位带到这儿了,往下我也不敢去,若是三位有命活着回来,我再请诸位喝酒——兰公子,可要回来看我。”
“呸,说啥呢,你这人真不吉利。”白沧浪啐了一口,嫌弃道。
周兰木微笑着道了一声“多谢”,转头便走,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两人跟着周兰木向城墙那边走去,突然听得满天红在身后笑了一声,突然开口,发出了一串含义不明的话语。
他似乎是在吟诵,可又不是大印的官话,听起来晦涩难懂,白沧浪支着耳朵听了许久,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
风声烈烈,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白沧浪疑惑地转头,却看见楚韶面色一白,随后低低道:“这是西野的语言,可惜我听不懂。”
三人看着他们来的那条路的大门开始缓缓闭合,甚至听见了门后上锁的声音,不多时便归为了一派宁静。
白沧浪见二人尴尬,不由得挠了挠头,开始没话找话。
“我上次到城门下边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白沧浪边走边抱怨,“我还记得那城门上一个老巫婆一样的人,问我来者何人,我说取你狗命之人。当时我想着我要是救不出我朋友来,我朋友指定就死那儿了,他要是死那儿我也没打算回去,不如杀他个昏天黑地,死了也值了。”
楚韶倒是微微动容:“什么样的朋友,这样重要?”
白沧浪托着腮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说起这个朋友来我怎么忘了,你认识啊——”
他还没说完,风中突然传来女子苍老却尖细的声音:“尔等何人——”
白沧浪一听就乐了:“还是这个老巫婆啊,这么多年声音一直没变过。”
楚韶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周兰木站定了脚步,冲着空无一人的城墙上方扬声道:“兰阁周兰木,前来拜会平王殿下。”
回声激荡,城墙之上却再无任何声音。三人就在城墙下站着,良久才又听得一句:“起——”
周身突然一阵晃动,似是天崩地裂一般,楚韶看到面前的城墙突然动了起来,城墙上整整齐齐的砖石突然有顺序地一节一节伸出来,直在地面到城墙顶部之间架起了天梯一般的台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台阶顶端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走近一些,众人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很纤弱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面色有些白,但毫不影响他如同一个娃娃一样漂亮的事实,那少年披了一顶竹叶青色的斗篷,眼神清澈,看起来人畜无害,完全不像是传说中叱咤风云的平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