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玄又皱起眉来,想起方才婢女禀报的情况。
这几日守城到了关键阶段,尤其义父居然决定亲自上阵守城,他放心不下,一直贴身保护着义父,对这边自然就顾不上许多了,直到昨日逆军终于退去,他才有余暇关心这里,然后便听婢女说,她这几天吃地很少,也不说话,白天就搬个摇椅躺在院子里,一躺就是一整天,对什么都没兴趣,义父为她准备的各种珠宝首饰,华衣美服,她看都不看一眼。
最重要的是,短短几天,她就瘦了许多。
他看向她的脸,发现前几天还饱满如苹果的脸颊,此刻赫然已经瘦削许多。当然,仍旧是好看的,甚至以时人以瘦为美的审美来看,现在弱柳扶风似的她比之前有些丰满的样子更惹人怜惜。
然而他皱起了眉。
义父把她交给他照顾,他怎么也不能把人给照顾瘦了。
他说道:&ldo;饭菜不合口味?喜欢哪里的菜?我找厨子给你做。&rdo;
甄珠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摇摇头,淡淡道:&ldo;不用,饭菜很好。&rdo;
不好的是她的心情。
计玄的眉头皱地更紧了,拧眉思索了半天,忽然想起她画师的身份,便又道:&ldo;你不是喜欢画画?怎么不画了?待会儿我让人送纸笔和颜料过来。&ldo;
这次甄珠倒没有拒绝。
计玄松了一口气。
然而,虽然没拒绝,却也没有高兴的样子。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谁随意扔在摇椅上的一个物件儿,没一点生气,说话点头都只是微微的动作,不仔细看不仔细听就会错过。
这时候,她已经不看他了,她的目光又对着天空,水晶似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那里有什么令她着迷的东西一样,计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排从天空飞过的飞鸟。
他低下了头,想起周先生交代的话。
于是他硬邦邦地道:&ldo;义父这几日忙于守城,并非故意不来看你。&rdo;
她的眼睫眨了眨,然后目光看过来。
仿佛得到了鼓励,计玄继续说了下去,&ldo;崔相联合了几个高氏宗室,又广发檄文妖言惑众,笼络了南方数道,我们这边只有倚靠北边的河北、陇西等道,前几日河北道和陇西道的援军来到,义父便计划一举将逆军打退……&rdo;
&ldo;连续几天不眠不休,逆军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回京城十里之外,义父的意思是乘胜追击,彻底歼灭逆军,但太后不同意,认为应该徐徐图之,昨日逆军一退,义父下了城墙就进宫与太后商议,直到现在还未‐‐&rdo;他猛地住了口。
他本意是想说计都并非故意冷落她,而是忙于政事,入宫与太后讨论政事到现在都还未归,但是‐‐计都跟太后可是有着那层关系的,而这个女人在宫里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再说什么昨夜入宫后到现在还未归的话,简直让人无法不想歪。
计玄紧紧地绷上了嘴,眼里有明显的懊恼。
看着男人失言后懊恼的模样,甄珠唇角却忽地一弯,浅浅的笑容在瘦削却仍旧美丽的脸颊上水波般荡漾开来,春末煦暖的阳光之下,刹那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计玄无意一瞥,顿时便愣在了那里。
而转瞬之间,那笑容便又消失不见了。
&ldo;我知道,太师事务繁忙。&rdo;她淡淡地道,目光又看向天空,此时那飞鸟已经不见,只剩一片瓦蓝的湛湛晴空。
&ldo;只是,一个人,有些无聊……&rdo;
何止是一个人,是被关在一个小院子,手足不得伸,羽翼不得展,每天每夜所见的都是同样的人和事,伤好后,除了计玄偶尔来,便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从一个笼子跳到另一个笼子,结果并没有更好,甚至更糟糕。
毕竟在永安宫时,她不是一个人。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但计玄却突然领悟了她眼中情绪的含义。
他突然道:&ldo;很快。&rdo;
他的声音有些急,像是冲动之下突然开口,迥异于平时的冷静,因此引得甄珠立刻看向了他。
他舔了舔唇,又道:&ldo;不用急,很快,你就能出这个院子了,到时候,会有很多人……&rdo;会有很多人陪着你,那样……就不会无聊了吧?
甄珠眼睛闪了一下。
&ldo;不是……说我的存在要保密么?况且现在太师与太后正有分歧,我的消息,应该更不能透露了吧?不然……&rdo;她低下了头,&ldo;就算是只见见阿朗,我也满足了……&rdo;
计玄摇头,声音有力:&ldo;不用太久的,你相信……义父,他救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藏头露尾地过一辈子,让自己的人受委屈,那绝不是义父的性格,他说他答应过阿朗,要把你好好的带出宫来,他做到了,不是么?现在他既然说是暂时隐瞒你的存在,那就肯定不会太久。&rdo;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莫名的笃信,仿佛虔诚的信徒说起信奉的主神,是一种完全下意识地、盲目的信奉,甚至已经远远超出普通儿子对父亲的信任。
甄珠看了眼他的眼睛,垂下眼眸。
隐瞒她的存在是为了不刺激与太后之间的矛盾,若哪天不用隐瞒,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太后想开了不介意,而只能是‐‐无论太后介不介意,都不会再对计都造成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