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类人等亦有高低之别‐‐?但……」
「确有高低之别。或许常见其混杂于城内,看似无任何分别,然实有贵贱之分,亦有行规得依循。小的和大人受町方管辖,彼等则受弹左卫门大人、车老大(注16)、或加贺美太夫等。认为其无别,实形同藐视。原本并无藐视或受藐视之理。故此‐‐小的认为,以其亦有贵贱之分视之,较为妥当。」
「但‐‐」
大人想说的是,凡人均应一视同仁,是不是?万三说道:
「没错,既生为人,本应无贵贱之分。但大人可要想想,咱们百姓并无切腹之责。武士蒙羞须切腹以明志,然小的这等百姓并不须为此自戕。由此可证‐‐武士与百姓的确有别。制裁小的之法,不同于制裁大人之法。即便大名为恶,町方的大人亦不得将之绳之以法。大人能逮捕的,仅限于咱们百姓,同目付大人(注17)不得逮捕庄稼汉是同样道理。」
「你言下之意是?」
「小的所指,乃不论大人如何公正,都无从改变世间规矩。总之,非人这称呼本就不妥,虽称非人,毕竟也是常人,只是并非百姓罢了。当然,长吏及猿饲也和咱们同样是人,唯一差异,不过是少了百姓的身分。这本非蔑称,不过是活在不同的规矩里罢了。这回的凶案‐‐乃发生于城内。」
「噢。即便是长吏非人之犯行,若事发于城内,便属町奉行所辖下。」
「是,这小的也清楚。除非是武士,凡于城内犯罪者,均得由奉行大人裁决。不过,这些长吏非人‐‐并非凶手,而是遇害死者。」
志方一时答不上话来。
「人既已死,身分、名号便无从判明,亦不知该依何种规矩处置。姓名未载于户口帐上者,便非百姓。同理,姓名未载于非人帐上者,便非非人。若江户城内的四大非人头目均称不识,死者便是连非人也不是。大人说是不是?」
没错‐‐的确是如此。
「除非世生巨变,使天下规矩悉遭撤废,否则……」
「万三。」
是,万三诚惶诚恐地继续说道:
「说这些耸听危雷,还请大人见谅。不过,除非天下真起巨变,否则只有无宿野非人为取缔对象,抱非人(注18)则无被捕之虞。野非人见之必捕,遭捕后不是登录为抱非人,便是遣送寄场(注19)或金山(注20)。这回遇害的‐‐便是此类人等。」
「意即,对此类人等,无法作公平裁决?」
别说是裁决,万三说道:
「小的认为‐‐就连调查本身都有困难。不过,大人,小的倒是认为,本案‐‐与那些个无宿人之死似有关联。」
「什么?」
「昨夜……」
万三指向番屋木门说道:
「在木门外滋事者‐‐绝非寻常百姓。」
「何以见得?」
虽说一身龌龊。
「何以见得非寻常百姓?单凭衣着尚不足为证,总得有些证明身分之‐‐」
「大人,咱们当差,绝非仅跟在大人后头四处游荡。勿忘所谓自身番,乃百姓为维持辖区内治安编制而成,番屋内亦保有户口帐册。辖区内之大小事,上至大家下至番太,均略有知悉。」
「这本官也知道。」
「是的,小的也无须于大人面前班门弄斧。番太曾言,滋事者均非熟面孔,且悉数未结发髻‐‐这大人可记得?」
「未结发髻‐‐」
「代表其均属不结发髻之身分。」
「意即‐‐凶手乃是非人?」
当然‐‐万三说道:
「况且,还非普通非人,而是野非人。」
「且慢。若非非人,应不至于未结发髻。若尚未依非人制道(注21)遭捕,彼等便如你所言,应是毫无身分,既非百姓,亦非非人,仅能以无宿人视之。分划并非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