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余夏生可睡不着,老鬼睁着眼和顶灯含情脉脉地对视,直到今天变成了昨天,才稍微有一丁点睡意。有了睡意,就得赶紧去睡,省得熬过了头,又不困了。余夏生赶快放空大脑,努力入睡。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也睡着了。然而很悲惨的是,于秋凉不做梦了,这回换成他做梦了。在梦里的那个世界,他有着堆积如山的做不完的工作,加班加点也无济于补,他忙得满头大汗,只想分分钟饮弹自尽。被工作逼迫至死的人不在少数,不缺他这一个,不多他这一个,可他抬起了枪,看着枪口的时候,却又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挂掉,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值得他去忙活。
梦,基本上都是毫无逻辑的。且不说余夏生本来就已经死了几十年,完全没有再死亡一次的可能,单说他手里的那把枪‐‐在和平年代,是没有一把枪能让他随身携带的。人的脑子时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哪怕梦很没有逻辑,余夏生的脑子依旧是人脑,而不是猪脑或者其他的什么玩意,因此他在睡着的时候,也不太能分得清虚幻和真实。隐隐约约地,大脑在给他发出暗示了,他发觉眼前的这个世界有哪里很奇怪,但是,他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他暂时醒不了,他还得在梦中被困着。
他们俩这一觉睡得很好,尤其是于秋凉。于秋凉前一天睡得早,第二天醒得也早,闹铃都还没响,他就清醒了。他按亮手机屏幕,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越过余夏生的肩头,去抓放在床头柜上的校服。虽说老鬼还没醒,但他今天照样要去学校看书,不一定非得让老鬼盯着他,他才乐意去上学,没有谁来监督,他也能做得很好。
&ldo;唉……&rdo;但是他去上学,并非去学校认真听课。他讨厌听课,他不喜欢复习,他去学校看书,是要看他自己带去的书。单调乏味的生活正像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它没有害处,益处或许有,可惜它太无聊,益处就顺理成章地被人忽略掉了。往白水里加一块糖,水就变得甜了,一般来说,甜的东西,大部分人都喜欢喝。甜总比苦好吧,总比索然无味要好吧?于秋凉在学校玩儿,这种活动就是他自作主张添加在高中生涯当中的一块冰糖。
于秋凉穿好校服,把书包收拾好,站在桌子前头整理上面零乱的纸张。余夏生有时候会用他的书桌办公,每当这时,书桌上就经常出现一些文件,随便一扫,能看到打印在上面的各种编号。余夏生好像不单单要管这一片的鬼,他什么都管。于秋凉不紧不慢地整理着,突然看到一张女孩的照片。他心中拉响了警报,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一眼,见余夏生还背对这边睡着,便小心翼翼地捻住那张纸,把它抽了出来。
&ldo;楚……潇涵?&rdo;于秋凉读出了这个女孩的名字,他皱起眉,越看这女孩就越觉得眼熟,总感觉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他眨了眨眼,快速地往下一瞟,发现这女孩子既不是鬼,也不是其他种类的怪物。她是个大活人,就读于本地的某所大学。
这学校好像就在于秋凉家附近,而且还是个蛮好的学校。于秋凉&ldo;嘶&rdo;地抽了口气,他感觉余夏生要被女孩子拐跑了。他警惕地把那张纸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想从中找出一点暗送秋波的证据,但是这张纸仅仅是一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入职报告,任他再怎么翻找,也翻不出他想要的东西。
正在他像个侦探一样追查,誓要发掘出余夏生的奸情时,余夏生的手机铃突然响了。由于自己工作时间不固定,害怕吵到于秋凉休息,余夏生的手机音量一直设置得没有那么大,然而于秋凉做贼心虚,不可避免地被这阵声响吓了一跳。于秋凉手一抖,险些将这一摞纸全都撒在地上,他正忙乱地把文件全放回桌面,床上的余夏生突然动了。于秋凉猝然回头,惊恐地看着余夏生,但好在余夏生动归动,没有真醒,他看不见于秋凉在这翻他的工作文件。
&ldo;我上学去了。&rdo;于秋凉关了余夏生的闹钟,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说,&ldo;你今天上班不?&rdo;
上班?上班吗?今天要上班吗?不不不……
余夏生正在梦中受着没完没了的工作的摧残,听见&ldo;上班&rdo;这俩字,立刻开始头疼。他嘟嘟囔囔半天,于秋凉听不清,就又凑近了一些,这才隐约分辨出他是在说&ldo;不去&rdo;。
好吧,不去就不去。想不到余夏生也有翘班的时候,还以为他兢兢业业,恨不得一秒钟都拆成十份来利用呢。于秋凉不出声了,他近距离观察着余夏生的脸,再度感叹老鬼长得可真好看,让人想摸一摸、亲一亲。如果他是个女孩,恐怕就要被余夏生的外表所迷惑,不过,就算不是女孩,大概也有被迷惑的可能。唉,为什么长得这样好看还非要靠实力吃饭?他靠脸吃饭就可以了啊。于秋凉越凑越近,几乎要碰上余夏生的鼻尖,而这时余夏生的嘴唇又动了,嘀嘀咕咕念叨着三个字‐‐
楚潇涵?
于秋凉眉毛一拧,恨不得一拳打下去,往余夏生的脸上印一大块乌青。他不高兴了,他不想让余夏生再睡懒觉了。在他出门上学之前,他一定要把余夏生叫醒,就像余夏生骚扰睡懒觉的他那样。他抬起手,拢成一个&ldo;喇叭&rdo;,像只小苍蝇似的围着余夏生嗡嗡嗡地飞了起来:&ldo;起床起床起床!上班上班上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