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鬼盘桓在学校门口,迟迟未动。于秋凉抓住机会跑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座位。宋词然只当他去厕所,也没多问‐‐还好宋词然没有多问,否则于秋凉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对人解释。
最近撞见的鬼似乎有点多,这种情况可能不太正常。于秋凉抽出一张草稿纸,在上头写写画画,不停计算着。从元旦期间遇到那只婴灵开始,他每天都要撞一次鬼,多的时候甚至一天能碰到两三只。他疑心是有人暗中给余夏生使绊子,结果找不到余夏生,就抓了他来当出气筒。
于秋凉习惯在有所付出时进行计算,他用这种方式来衡量付出与回报的比例,从而判断这次的行为有多少价值。撞鬼是不划算的亏本买卖,每撞一次鬼,于秋凉就觉得自己的精神要差上几分。
鬼怪们让他不得安心。现在的他,坐车无法好好坐,骑车担心扎胎,走在路上害怕平地摔跤,就算是在教室里呆着,也安生不了多长时间。他还没算出个平均数来,窗户突然被从外面打开了,鬼怪通过窗缝钻进了教室里,在于秋凉头顶盘旋,发出声声怪笑。
再笑就割了你的舌头!于秋凉怒极,却不好当场发作。如果他在这里和鬼怪大打出手,明天他在同学们口中就会变成一个精神病,而且他的发病情形还会立马传遍全校。于秋凉平生最怕遭人非议,更讨厌自己的经历被人捏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为自己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是他不信佛,他没有宗教信仰,他唯一信仰的就是共产主义。他没能忍多久,情绪就爆发了,他从课桌里掏出一包纸巾,再次出了班门。
这一次他静悄悄地出去,除了宋词然,没人注意到,除了那只身形高大的鬼,也没有其他的鬼注意到。
鬼怪跟着他,一路进了男厕,像是要蹲守在他身旁,观赏他如厕。于秋凉被这种可能性恶心得直想吐,他还没兴趣对着一只陌生的鬼上厕所,他会尴尬到尿不出来的。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来这儿上厕所,他只是伪装一下罢了。就算鬼怪真有那么变态的想法,只要没有付诸实践,对于秋凉而言,就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于秋凉洗了洗手,通过镜子和鬼怪对视,这只鬼不知道是不是傻的,光是看着他笑,别的啥也不做。
究竟是傻子呢,还是憋着大招没往外放呢?于秋凉也对着鬼怪笑。他笑得温和,笑得纯良,笑得人畜无害,笑得鬼怪卸下了心防。
下一秒,于秋凉抬起手,恶狠狠地把鬼怪的头按到了洗手池里。厕所的地上还有水,傻子值日生们又没弄干拖把,叫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厕所这种地方,就不要指望它能有暖气了,为了通风换气,此地的窗户常年大敞,那点儿微弱的热气,早就让冷气赶走,被鸠占鹊巢了。一般的鬼怪无法接触到活物,但它们一定能够接触到死物,它们踩到冰面会脚底打滑,鼻子进水同样会觉得呛。这只落入于秋凉魔爪的鬼怪,整颗脑袋浸在洗手池里,水漫过了它的脖子。它拼命挥舞着手臂想要站起身,脚底却一次次地打滑,使得它一次次重重地跌落回去。
可能它是真的傻。于秋凉无语了。
他没兴趣看这蠢物在此地表演杂耍,更没兴趣欺负一个傻子。于秋凉揪住鬼怪的衣领,将它从洗手池里拎出来。鬼怪看到他,像看到更可怕的恶鬼一样,它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ldo;滚蛋!&rdo;于秋凉踢他一脚,骂道。
&ldo;为什么不杀掉我?&rdo;鬼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认真地问道。观其情状,并非一心求死,但不知为何,竟然有此一问。
此类问题可笑至极,于秋凉不打算回答,他从鬼怪身边绕过,这就要回教室里做他的数学卷子。鬼怪坐在地上,目送着他离开,扶着洗手台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刚想跟上他一起走,却被突然出现的一把火烧没了。
痛苦来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鬼怪没来得及发出求救的讯号,就变成了一堆落在冰面上的灰。一只脚踩上去,将灰烬抹开了,回头值日生又得更辛苦一些。
于秋凉回到教室里,忽然觉得不对。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不知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
&ldo;他不肯上钩。&rdo;矮个子的男人站在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压低声音给他的同伴打电话。在他的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校服,这身衣服和他的样貌不搭调。在当代高中生里,不乏长相老成的一类,然而,无论长相显不显老,普通的高中学生,眼神里不会夹杂着事故和精明。
矮个子男人一边和电话那头的同伴对话,一边把玩着打火机。倘若于秋凉站在这里,一定要回想起老师们的谆谆教诲:不要在厕所抽烟,会引爆沼气。这一说法的科学性,于秋凉无从验证,他理科不好,分辨不出来老师们是在吓唬人,还是在认真地提醒他们注意安全。总之,躲在厕所里抽烟是不好的,躲在厕所里玩打火机更是不好的。玩火的小孩子会尿床,玩火的大人应该也一样。
&ldo;他不上钩,就和他耗。诱饵多得是。&rdo;在电话那头,黑风衣伫立于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观赏这座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在夜色中颇具几分美感,却依然要被称作&ldo;光污染&rdo;。城市中的污染愈发严重了,从白色污染到光污染,其间历经了几次时代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