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啪!&rdo;于秋凉把那沓纸狠狠地拍到了桌面上,一旁的谢江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吓得浑身一颤。此时此刻,于秋凉忘记了他不在女性面前发脾气的底线,他死死地盯着男人手中那只小型播放器,眼神凶恶得像要将谁生吞活剥。
男人微微一笑,关闭了播放器。他抬起下巴,示意于秋凉继续往下翻一页,那一沓纸,还有最后一页,于秋凉没看完。
于秋凉没好气地拾起这叠纸,故作不在意地往最后那页一翻。他习惯性地直接去看最后的签名,没成想他这一看,把自己看愣了。
手上略略用力,撕掉前面的六张纸,第七张的全貌呈现在于秋凉眼前。他逐字逐句细读着,反复读了足有十来遍,那上面每一个字他明明都看得懂,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他竟然猜不透那些词句的意义。
人看不懂某些东西,不是真的看不懂,就是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看不懂。如今于秋凉属于后者。
他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言语,双手不自觉地轻轻抖动着,纸张被他抖出了细碎的声响,不过他内心的震动,可比纸页发出的声音要大得多。
&ldo;本人郑重承诺,在与实验对象接触期间,不作过多纠缠,不透露实验内容,严格遵守组织规章制度,拒绝使用一切引诱手段。
&ldo;被观察者之违法、犯罪行为,一概与观察者无关。
&ldo;当被观察者行为超乎预期时,负责人应如实上报,不得包庇。
&ldo;必要时刻牺牲被观察者之利益。
&ldo;总负责人:余夏生。&rdo;
刹那间,城郊的那条河在于秋凉的眼中再度开始流动,凝滞的时光不再凝滞。原来从那一刻开始,从他们最初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别人预先设计好的局。于秋凉的心脏忽然抽痛,这痛楚有别于熬夜时的超负荷运转,有别于受到惊吓时的慌乱,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伤心到心痛,并不是文学作品里夸张的手法,这情况真实存在。
亏他还以为他得到了关爱,到头来,所有的关怀全部都是假象,只有背叛和欺瞒是真的;亏他还以为他在慢慢变好,结果现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又在叫嚣。每次在他心情好的下一刻,就会突然出现倒霉事,毁掉他之前的好心情,这几个月以来,他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摆脱了这条可怕的定律,然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一个人倒霉,是会倒霉一辈子的。
没有……没有……没有任何改变。
外界也好,他本人也好,没有任何改变。
于秋凉眼前发黑,他想张口说两句话,却没能发出声音。气愤与悲伤令他暂时失语,这是从前所没有过的体验。
&ldo;年轻人,又不舒服了吗?&rdo;男人撑着下巴,打量着于秋凉的神情,&ldo;熬夜不好的,年轻人嘛,得多注意身体,不能太狂妄。&rdo;
&ldo;哦。&rdo;于秋凉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ldo;那我谢谢你了啊。&rdo;
&ldo;不用谢。&rdo;对方回他这么一句,险些将他噎死。不过,多亏了这个小插曲,于秋凉才得以喘息片刻,换取心灵一时半刻的安宁。想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原来也没那么简单,于秋凉凶巴巴地掐灭了心底那一丁点对余夏生的想念,三两下将手中的纸撕成了碎片。
人形碎纸机于秋凉上线了。
&ldo;你把他们的罪证撕掉了,回头怎么按着他们道歉?&rdo;男人站起身来,冲着于秋凉的脸呼出一口烟雾。他们之间尚有一段距离,然而二手烟借了风势,径直飘到了于秋凉的鼻端,这回于秋凉没能忍住,霎时间发出剧烈的咳嗽,整个人一下子脱了力似的,颓然地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这副模样,好似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犬。
良禽择木而栖,听话的小狗狗,也应当找个好主人。
就算是在冬天,于秋凉穿得也很少,此刻他低着头,后衣领就盖不住蔓延到他脖子上的黑色印记。男人说那些有本人签字的协议书是罪证,而于秋凉身上的这些黑印,何尝不是另一种非纸质的证明?
发生过的事,多多少少,要留下部分证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ldo;必要时刻牺牲被观察者之利益。&rdo;
&ldo;……&rdo;
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于秋凉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说来也真奇怪,事实明明是他被抛弃了,他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被抛弃才是他应得的结局,被抛弃才是他最合理的归宿。
是的,没错,垃圾就应该被抛弃。
他方才撕毁的哪里是什么罪证,那分明是他仅剩的一丁点价值的证明。有利用的价值,也是好的,可那所谓的观察计划,已经停止了。
是他没有价值了。
第93章遗忘之物
&ldo;所以,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对吗?&rdo;谢江月坐在窗台下面,略微抬头看着于秋凉。那奇怪的男人在给于秋凉看过几张纸以后,又把他们两人送进了另外一间小黑屋,不过这一次的待遇明显要比上一次好,最起码这间屋子真是住人的,不是仓库。
仓库不仓库的,目前在于秋凉眼中,也没有多大区别,他倒更乐意去睡仓库。住在宽敞的屋子里,他总觉得不安,有人害怕幽闭的环境,而于秋凉害怕空旷的环境,过于空旷的地带,会让他联想到不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