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渝又去摸白猫的脑袋,猫侧过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痒痒的。
猫怎么了?猫是哪里不好?
迟渝下楼,到车库里去照料他豢养的谜之生物。车库大门缓慢开启,数十只大铁笼在阳光照射下无所遁形,迟渝摸出一把钥匙,将白猫关进其中一只铁笼,又从相邻的一个笼子里抱出另外一只白花花毛茸茸的东西。
竟然又是一只猫。
第110章不拾遗
年轻姑娘下班回家,忽然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一只浑身湿淋淋的小东西。它蜷缩在小角落里,一双眼睛漂亮极了,圆溜溜的惹人喜爱,美中不足是它浑身湿透,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清晨下过雨,可怜的小东西无处躲避,只好蹲在草丛中,叫道旁的树给自己遮风挡雨。雨从树叶之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像天上骄纵成性的孩子打翻了水瓶,姑娘的手指触碰到小东西身上湿漉漉的毛,那是透心的冰凉。
好在这雨是下在五月,而非清明节前后,否则就凭这小东西瘦弱的身躯,大概扛不过那种寒冷。姑娘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没有要冒头的趋势,它非但不出来,反而还要落山。正迟疑着,小东西忽而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讨好似的舔了舔姑娘的指尖。
她的家里惯常冷清,恰好需要这样一只活泼机灵的小东西来活跃气氛,姑娘抿了抿唇,忽然动了心。她伸手将小东西抱进臂弯里,带着它往不远处略显破旧的老式矮楼走去,她的年轻和小区的老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令这图景有一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然而她千真万确是个活人,这老式的小区也千真万确是她的家。她在这儿住了二十余年,从来没有搬走过,也许直到她老去,都还住在这里。她伸手抚摩着怀里那只小东西的毛,而它发出了惬意的呼噜声。
这小区很老很老很老了,门前的垃圾桶常年无人清理,一到下雨天就泛着污水,流得满地都是。姑娘小心翼翼地拣高处走,躲开地上横流的污水,躲开缝隙中卡着的小型垃圾。她有时会很好奇自己为何还如此爱干净,既然是住在这么个地方,心中那些关于卫生的标准应当降低了才对。
楼道里没有灯,无论是声控灯还是老式的拉线灯都没有,不过天色不算太晚,上楼还是可以正常走路,用不着开手电筒。姑娘抱着怀里白白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在她走过的地方,地下室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那是老鼠们的眼睛。
这儿的老鼠挺安分,从来只住在杂物堆积的地下室里,夜深人静的时刻,它们才去垃圾堆里觅食。它们向来不敢往楼上人住的地方跑,可能它们天生就胆小怯懦,不敢和体型庞大的生物起冲突。
躲避是老鼠的生存哲学,而那些和老鼠很像的人,他们的生存之道,也正是躲避。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她家住在五楼,到了三楼的拐角处,她看见那扇标志性的门。三楼的住户审美异常扭曲,从她记事起,这一家人就用着一扇颜色十分鲜亮的铁门,将近二十年,从来没换过。如今那扇门在夜色里分外明亮,好像特意等待着她,她略微低头,看到门前竟然有一只灰色的毛线手套。
手套的款式老旧,是许多年前老一辈的人惯用的那种,她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恍然想起自己从前是见过这种东西的。回忆的碎片如雪花般飞来,将她带回多年前那个寒冬,分明是五月的好天气,她却猛然打了个寒颤。
这一生,她过得谈不上最好,但也绝对不差,而她后来之所以能够顺风顺水,皆是因为从前……
……因为从前那个会戴这种款式手套的人死了,他离她而去了,杀人凶手们为了补偿她,尽其所能地给她更好的生活。后来她的一部分幸福,是建立在那人的死亡之上的,她无法否认,亦难以抗拒良好条件所带来的诱惑。
人都想要更好的生活,她也一样。
那是她应该得到的。
痛苦在眼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抱着小猫站起身来,继续往楼上走去。远离了那只孤零零的又脏又破又老又旧的手套,远离了那扇历经多年岁月仍未更换过的铁门,远离了过往的一切一切,她向前走,向上走。
终于,一扇崭新的门出现在她眼前,那是她改头换面的家。
家里的旧家具,能扔掉的都在那一年扔掉了,不能扔的,在后来也都被一辆车拉到了二手市场。他们急匆匆地将旧物打扫出门,把黑白遗像藏起来,干净的白色花朵后来再也没出现过,他们忌讳白色的花,更忌讳将白色的花摆上矮柜或是饭桌。
瞧这屋里好看得紧,谁能知晓在屋外竟是臭水沟和无人清扫的垃圾堆?
虽然这儿是内里好看,外部破败,但她还是想用那八个字来形容‐‐&ldo;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do;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房子是这样,人更是这样。
屋里很是暖和,她打开了灯,坐在床边给小猫烘干身上的毛。柔弱的可怜的小东西,被冻得瑟瑟发抖,不知它已在草丛里等待了多久?一种怪异的感觉忽然攀爬上她的心头,手下的力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小猫低了低头,却是不叫,安静得实在过分。
是害怕,还是别的?
她惶然站起,打开了卧室里的灯,她母亲今晚加班,家里只有她一个,而她竟在这时候感到害怕。她在怕什么?她说不上来,那不过是一种模糊的朦胧的直觉,告诉她有危险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