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学校,每个年级,甚至是每个班,都有不合群的孩子。如今的于秋凉也是个不合群的孩子,所幸他仍未遭遇过校园暴力这种东西。但是,他没有遭遇过,并不代表他可以认为校园暴力合情合理。错误的行为就是错误的,哪怕他未曾经历过,他也有资格说这是错误的,不应该这样去做。
于秋凉推开教学楼的后门,又推开天井的小门,他看到那几个身量矮小的女孩子围在一处,对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拳打脚踢。他蓦地怔住了,站在原地,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理应善良纯真,可是,欺辱他人的事,这些女孩竟做得如此得心应手!她们曾重复过多少次,才会这样熟练?她们是反复地在欺侮同一个女孩吗?
&ldo;干什么呢?!&rdo;于秋凉从墙角走出去,站在她们背后,冷不防出声吓了她们一跳。女孩们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同学多管闲事,结果,当她们回头看到于秋凉的那一刻,竟误以为他是任课老师。她们&ldo;呀&rdo;地叫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天井的前门跑去。原来她们也是会害怕的。
那些个红色的身影没多久便消失在天井的另一边,于秋凉很是无语,他弯下腰把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扶了起来。这个孩子,看上去比同龄人更瘦小,于秋凉的小学同学里,也有一个比同龄人更瘦小的,那个孩子是早上了一年学。有些家长偏要让孩子早一年上学,他们以为只要这样做,孩子就能多学一些知识,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大孩子们会不会组团来欺负小的这个。家长们向来不会考虑得这么细致,不过,他们怎样考虑,怎样安排,别人也无权干涉。
尽管天井里每天都安排值日生打扫,但是泥土灰尘之类的污物还是不少。小女孩扑倒在地面,校服上立马沾了一层浮灰,还混合着泥巴。于秋凉才把她扶起来,就看到红色的校服上衣变成了黑色,他轻轻地&ldo;嘶&rdo;了一声,觉得有些头疼。他现在看着这姑娘的衣服,就好像看到了被他弟弟弄脏的那条裤子一样,第一反应便是&ldo;这真他妈难洗&rdo;。
怎么办呢?大冬天的,去拿水洗肯定不太现实,就算他不嫌冷,他也不能认为这姑娘也不嫌冷。好在于秋凉身上常备湿巾,他先掸掉浮灰,再拿湿巾擦干净泥巴,好不容易把小女孩的衣服拾掇得能看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又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妈,我给她收拾这么干净是要干啥?
&ldo;……谢谢。&rdo;小女孩还是低着头,不愿意把脸抬起来。于秋凉想她这样的孩子可能有点儿自卑。也是,那些横行霸道的学生,就是爱欺负这种看起来好拿捏的。柿子捡软的捏,谁不懂呢?
于秋凉这会儿不近视了,他一眼就看到小女孩的手上蹭破了皮,血丝正往外渗。他共情能力极强,立马就想到了自己右手肘上的那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ldo;她们欺负你干什么?你哪个班的,我带你找老师去。&rdo;于秋凉不可能在身上带创可贴,没法替小女孩包扎。这会儿下课铃响了,他忘却了前不久不愿做珍稀动物被围观的心理,拉着小女孩要去找她的班主任。直到此时,他这个小没良心的才想到了当年教过自己的老师,他们的那个班主任才是真的凶,谁也别想欺负她的学生。
然而,于秋凉他们班本就是她教的最后一届学生,在于秋凉毕业之后,她就离开了学校,正式退休。饶是如此剽悍的人,也不得不服老,时间从来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于秋凉问小女孩什么,她都只低着头,一概不作答。她这副软绵绵的样子,让于秋凉也有些生气。怕就怕被欺负的人逆来顺受,如果她不去反抗,那别人再怎么帮她也不管用。客观因素和主观因素,是要同时作用,才能取得良好结果的。
天知道现在的孩子们都经历了什么!于秋凉想到前不久在红皮鞋手下丧生的那个小妹妹,她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虽然她们的不幸并不是学校的错,但于秋凉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感到这所学校和从前不同了,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正领着小女孩往楼梯上走,于秋凉就迎面撞上了宋词然。宋词然今天为了在老师们面前显摆自己的皮相,打扮得那叫一个人模狗样,一路上招惹了不少窃窃私语,连带着和他站在一起的于秋凉也要接受那些目光的洗礼。偏偏他本人不知收敛二字如何写,毫无半分自觉,竟还在学弟学妹们的围观下,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了于秋凉身上。
&ldo;噫‐‐离我远点儿!&rdo;于秋凉一个激灵,把他的胳膊拍开了。宋词然贴了冷屁股,也不觉得尴尬,又嬉皮笑脸地贴了过来,问道:&ldo;这是你妹妹啊?&rdo;
于秋凉没有妹妹,他也没必要编瞎话,再给自己凭空造出一个妹妹。他一手拉着小女孩的衣袖,一手拖着宋词然,走到学生相对要少的地方,他才压低声音回答:&ldo;不是我妹。这孩子被欺负了,我总得带她去找她班主任吧。&rdo;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再次发问:&ldo;你到底哪个班?&rdo;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强硬,小女孩居然被吓得抖了一下。她局促地拽着衣袖,拽了又拽,才敢答话:&ldo;初一……一班。&rdo;
&ldo;一班是重点班吧?&rdo;宋词然在旁边插嘴,&ldo;一班还有学生欺负人呢?&rdo;他当年也是被分在一班,他们班和谐得很,从来没出过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