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连拉带扯竟连同苏卿鱼一起钻进了硕大的炉灶中,一阵灰烟尘土,苏卿鱼目不能视物,口鼻不能呼吸,只得听天由命的被那人拉扯着,转眼间一阵强光晃进紧闭的眼皮,隐隐听得溪流阵阵的声音。
那人放开苏卿鱼的手,听脚步声是越跑越远。
苏卿鱼赶忙用衣袖擦拭脸上的尘土,不料反而把灰尘掀进鼻子,又是一阵大咳。
浑然不知间,一只冰凉的手抚上苏卿鱼的脸颊,原来那人已经回来,不知从哪里弄了水来,正在帮苏卿鱼擦拭。
不知怎的,苏卿鱼忽然觉得此人没有恶意。冰凉的手中,似乎有一丝温柔之意。于是动也不动,任由那人摆弄。渐渐,眼前已经没有灰尘挡道,苏卿鱼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水帘山谷中,还是那片美景,还是那道水帘。
但眼前,却不是黑猫相伴。一个女子,正笑盈盈的站在苏卿鱼面前,手里捧着一钵清水,已然用掉一半。那女子一双月牙儿眼,虽是在笑,却有些惆怅藏在眼中。一头乌黑锃亮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编成一条麻花辫,搭在一边肩膀上,脸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无限平静的美。身上则是一见淡紫嵌白花儿的小西服领上衣,一条普通的藏青色裤子。样式有些老了,洗得有些旧了,但干净得一尘不染。苏卿鱼知道,上衣本来是有个兜的,但却划破了,只好拆了下来,留下一块颜色不大搭的空白。
苏卿鱼伸手摸着那块空白,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ldo;姑姑,我答应过,等我长大了,就给你买一件新衣服……&rdo;
被苏卿鱼称作姑姑那人,眼泪也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伸出一只手撩起苏卿鱼的刘海:&ldo;小鱼儿,都长这么大了,比姑姑都高了……&rdo;说着有哽咽得出不了声。
苏卿鱼一听小鱼儿这三个字,多年的思念与怀念,顿时涌上心头。这世上,也就只有姑姑,会这么好听、这么好听的叫自己了。
二人手握手,呆呆的站了好久,这才算抑制住汹涌的感情,携手走到一块山石边坐下细谈。
&ldo;姑姑,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我……&rdo;
姑姑伸手轻轻捂住苏卿鱼的嘴,不让她说下去,自己的眼睛里,又浮上一层浓雾:&ldo;我就在这里等你呀,我知道我的小鱼儿一定会来找我,一定会找到我。&rdo;
&ldo;可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呢?&rdo;苏卿鱼又问。
&ldo;说又有什么用呢?注定是背井离乡……不过我在这里很好啊,每日里念经学佛,要不是放不下你,估计现在都剃了头做姑子了吧!&rdo;说着笑了起来。苏卿鱼知道她在开玩笑,也跟着乐了起来。
&ldo;你才不是真想我呢,要不然怎么一封信也不写,也不给我打电话?&rdo;苏卿鱼噘起嘴来抱怨道。
&ldo;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估计我走了,反而让大家心里痛快点……怎么还能报信回去呢?但是我知道你都好啊,我自有我的线人哦‐‐&rdo;说着便伸手刮了苏卿鱼的鼻子一下,仿佛她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
苏卿鱼一把抱住姑姑,赖在怀里不起来。从小就是只和姑姑亲,现在也是。此时此刻,赖在姑姑怀里,就好像回到了童年,这个怀抱,就好像是妈妈的怀抱。
苏卿鱼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姑姑的感情,竟是这样曲折而复杂。难怪这么多年过去,心里还是放不下。
&ldo;那现在呢?&rdo;苏卿鱼不愿意提,却不得不提。
&ldo;现在呢,小鱼儿长大了!&rdo;姑姑笑呵呵的说。
苏卿鱼坐了起来:&ldo;跟我回去吧。我现在也能挣钱了,我的奖学金可多了,肯定够咱们俩用的了,你跟我回家吧,再也别走了……&rdo;
姑姑笑盈盈的看着她,耐心的听她讲完,这才说:&ldo;我当然要跟小鱼儿回去啦。这么久了,就是为了等你。寺里的法师说了,我自己走他们不放心,只等我的亲人来找到我,我和达藏寺的缘分也就到了。我的小鱼儿都来了,我怎么能不跟着她走呢?&rdo;
苏卿鱼刚憋回去没多久的眼泪又哗哗的流了出来。
&ldo;姑姑,那我得先跟我的同行说一声,不能再跟着他乱跑了,要早点回去上课,早点毕业,挣钱去!&rdo;
&ldo;傻孩子!&rdo;姑姑又刮了一下苏卿鱼的鼻梁:&ldo;钻进钱眼儿里去了!&rdo;二人笑做一团。
说了几次要走,二人却还是没有动身,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又有什么地方比这水帘山谷更适合谈天说地呢?更何况,二人总有十几年没见面了,要说得实在太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你一句我一句的抢话。苏卿鱼忽然觉得,这好像就是杨过和小龙女十六年后再相见的景象,一个变了太多,一个一点没变。
&ldo;呦‐‐这身上怎么弄的?&rdo;正说着,姑姑这才发现苏卿鱼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不用说,正是这一日一夜在达藏寺弄出来的。
苏卿鱼简单解释了一下,大大咧咧的说:&ldo;没事儿,几天就好!&rdo;
&ldo;怎么还跟个傻小子似的,女孩子总要有些女孩子的样子嘛!&rdo;说着姑姑站了起来,端起钵盂:&ldo;我去给你接点山泉水,先把身上擦干净了再说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