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人进到一扇包海绵的门内,月白扒在门缝外看:“嗯?我真醉了?里面这人的背影怎么好像黑羽?”
真醉了,不然怎么就连木棒朝他挥来的画面,也这么眼熟呢?
眼前一花,月白好像又看到了。爸爸手中高举着凳子腿,木头裹挟着风往黑羽背上招呼,黑羽挺直脊背挡在他身前,眼睛都没眨一下。
里面的背影也屹然不动,月白猛然酒醒,全力撞开门:“黑羽——!”
黑羽转身一愣:“月白?”
只慢了这么一瞬就没有躲掉,木棒结结实实击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茨木闻声冲进来,地毯上,月白呆呆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黑羽,仿佛回到了被他保护的小时候。
“别打我哥哥!”
为了这么一下,黑羽在医院里躺了五天,月白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间茨木代表酒吞来过一次,走时候结了医药费。
在病房里闷了这些日子,回家后黑羽就想吹吹风,迎着夕阳歪在天台的折椅里当大爷。月白端了饭上来:“你坐着别动,我来。”
晚上三尾蒸了卤肉饭,软糯鲜香的碎肉盖在白饭上,再浇上一勺黑红的浓稠汤汁,每一粒米都吸饱了香料的滋味。黑羽连日不沾荤腥舌头都退化了,缩在椅子里像个没手的残废,月白喂一口,他嚼一口,还品评两句,十分气人。
吃完后月白要下去送碗,黑羽拍拍大腿:“先别忙着走,哥哥和你说会儿话。”
月白没有矫情的心情,腿一跨坐上去,耷拉着眼皮:“说什么啊,我满手都是油。”
黑羽往后靠在椅背上:“就来说说你这几天为什么不高兴。”
下班的自行车铃声清脆,弄堂里一口口铁锅将菜炒得哗哗作响,不知哪扇窗里还飘出一缕舒缓的歌声。可这些人间烟火仿佛离月白很远,他搓着手指间的油渍:“又没什么高兴的事,傻乐什么啊。”静下来后自己也觉得很难让人信服,于是换了个说法,“咱俩谁都没住过院,我……我就是被你吓着了。”
黑羽还没想好安慰的词,手背上就啪嗒掉下两滴水来,弄得他有点慌:“怎么还哭了?我两年前缝针那次也没见你担心啊。”
“这次不一样!”月白一激动,眼泪连串从脸颊两侧掉下去。黑羽哪里知道,挨一棍子根本用不着住院,是医生检查出来了,他脑袋里藏着一颗瘤,一颗随时随地都能要人命的定时炸弹。
泪水收住后将手腕贴在黑羽的右额上,月白问:“最近头疼过吗?”
“偶尔吧,你不提我自己都没在意。所以你是担心我被打出毛病来了?”
斜阳平掠而过,月白侧脸浮起一层暖光,黑羽甚至能看清那上面被眼泪打湿的细小绒毛。
他们真是好久没有这样平静地说过话了。
“好吧,那我答应你少和他们来往,尽量不受伤了,但你也要安分点,别再单挑啊打架啊什么事都想往上凑,让我不省心。以后咱们都平平安安的。”
月白老实听着,一句“平平安安”让他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回应了。
抬起眼,有潋滟的红霞从旧城区上空流过,黑羽的手贴上他后腰,把他往近前托了托:“月白,我是你哥哥,把你护在身后是我的习惯性动作,但我不会丢下你的,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好吗?”
他忍不住搂住黑羽的脖子,轻轻点头,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天台边,三尾的月季终于结出了骨朵,花苞沉甸甸坠在枝头,在晚风中款款摇曳。
在这一年夏末的黄昏,岁月似乎刚刚将未来的一切准备好。
而他们脚下的路,也还远远望不见尽头。
====高中篇完====
第八章
期中考一过,平安大学图书馆里的学生又纷纷不务正业起来,临近十一点的关门时间,里面装模作样看小说的,塞着耳机刷片儿的,蹭网打游戏的,干什么的都有。
一个小时前发出的短信到现在都没人回,黑羽训练完离开桌球俱乐部,卡着点去图书馆里逮人。八间阅览室搜下来一无所获,他边下楼梯边把头盔重新扣在脑袋上。
“闹心的小兔子崽子,还跟我玩捉迷藏。”
另一边的教学楼里,山兔举着一张照片兴致勃勃地冲开自习教室的门:“孟婆太太,快看我挖到了什么!”
最后一排的角落,孟婆正挂着校园pt边追剧边吃泡面,被吓一跳:“什么啊?”
她把照片拍在电脑旁,只见青翠的树冠之下,两个拿“平安大学”学生证的男孩子勾肩搭背地看向镜头,穿黑皮衣的那位耳骨上戴着一枚耳钉,闪闪发光,而被他勾住脖子咬耳朵的另一位长发及腰,眯起眼睛斯文地笑,着实是一幅让人挪不开眼的画面。
孟婆呵呵一笑,喝干最后一口汤:“两年前的老料了,不好意思啊山兔太太,这对我已经出坑了。”
发动机的轰鸣熄止在教学楼外,黑羽拔了钥匙踏上走廊,正听到一句撕心裂肺的“什么!可是他们那么萌——!”
甩着小猴子钥匙扣进来,黑羽打招呼道:“小孟,谁又给你卖什么安利呢?”转眼看见照片,捏起来一乐,“这不是我和我弟弟刚入学时拍的那张吗?被学校招生办放官网上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找他们要代言费呢。怎么,又给我吸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