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连日公务繁忙,倒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黛玉了。只是听身边服侍的人说她一直病着,心想以前她在宫中时听闻身子不好,还要担心一阵子,如今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到底却疏忽了许多。
这日他才朝中回来,心里惦念着她,因此也难以释怀。正在府里随意走着,哪知就到了栖霞院外。
水溶向院内望了望里面的情景,却见一些光秃秃的枝桠顺着围墙伸了出来。他站在墙根处心想着要不要进去探望一下,又怕自己的这个举动唐突了她。正在犹豫不决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低婉的琴声。水溶也停下了步子驻足欣赏,又听得有女子低吟道:&ldo;秋之水兮其色幽幽,我将济兮不得其由。涉其浅兮石啮我足,乘其深兮龙入我舟。我济而悔兮将安归尤。归乎归乎,无与石斗兮无应龙求。&rdo;
水溶听闻琴曲原来是(幽兰)又听得她所吟之句乃韩愈之句,心中有同时赞叹抚琴之人高洁,技艺亦是不错。
琴音渐去,水溶却发生一声叹息。正想抽身离开时,却听得里面数声咳嗽。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雪雁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大铜盆,原是出来倒水。哪知见了他,慌忙道:&ldo;王爷怎么在此?&rdo;
水溶讪笑道:&ldo;因为听见了琴声好,便住了脚。刚才那琴是你家姑娘所抚么?&rdo;
雪雁笑嘻嘻的说道:&ldo;是呢,这琴是当年老爷留下来的。姑娘从贾家带了来,今天想着要弹才拿了出来。&rdo;
雪雁正和水溶说着话,突然听见黛玉在院内问她:&ldo;你和谁说话呢?快来给我找东西。&rdo;
雪雁答应了一声。黛玉走到门前来,却见水溶站在外边。黛玉方侧了身福身说道:&ldo;请王爷安。&rdo;
水溶见她又比前些日子清瘦了些,眉头微锁,待要说话。雪雁却道:&ldo;哪里有不让客人进门的道理。&rdo;
水溶便跨进了门槛。只见芭蕉下的小琴桌上正摆放着一张伏羲琴,旁边的小香炉里余烟缭缭,暗香影影。
此时含烟搬了椅子出来请水溶坐,飞雨又赶着上了茶。
水溶尝了一回茶,和黛玉道:&ldo;这茶叶倒是不错,也不知林姑娘喝不喝得惯?&rdo;
黛玉答道:&ldo;还好,是王妃让人送来的。&rdo;
水溶品着茶,又一面和黛玉说:&ldo;都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世间的好茶叶都出在江南了。&rdo;
黛玉道:&ldo;王爷这话偏了,倒也不一定。&rdo;
水溶笑道:&ldo;京城就长不出这些好茶叶来。比如说碧螺春、龙井、翠片、紫笋,还有什么惠明茶、雪芽,不是江南就是东南。水乡泽国,孕育万物。不说这些没有灵气的茶,就是那一带的人也带着几分水乡的毓秀婉约,文人墨客,君子淑女,皆是不凡。就好比林姑娘。&rdo;
黛玉原本听他说茶叶说得好好的,怎么话锋一转又突然说到了自己身上,两腮悄悄的染了红晕,微微垂了头,说道:&ldo;王爷就以茶而论何必往民女身上扯。&rdo;
水溶略一笑,又说到了刚才黛玉的琴声来:&ldo;姑娘天资聪慧,又是水晶一般的人物。刚才闻得姑娘弹(幽兰)我倒是喜欢韩愈的另一支词。&rdo;又随口念了几句:&ldo;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rdo;
黛玉却说:&ldo;相传(幽兰)一曲为孔圣人所创,当年圣人周游列国时,颇受打击。后来怀才不遇,在途中所见杂糙中的幽兰,才有了如许的感慨。&rdo;
水溶微微颔首又道:&ldo;姑娘说得很是,只是这曲抑郁忧伤,姑娘是病中之人不该发这些悲叹的。琴虽是高雅修身之物,但为此伤了神倒是不好了。&rdo;
黛玉道:&ldo;王爷训得是。&rdo;
水溶又见她穿着月白的绣花袄儿,外面一件缂丝银鼠褂子,系着素白的水墨绫子裙。发间只一只绿玉簪子,再无其他珠翠。没有一般的俗媚之态,倒平添了几分清丽脱俗之感。心中略有所思,却又见雪雁出来催黛玉该用药了。
水溶便关心了几句:&ldo;林姑娘若是觉得府里常走动的太医,不对林姑娘昔日所用的药,我再让人去请了别的来。&rdo;
黛玉忙说:&ldo;多谢王爷关心,只是我这病是宿疾了,哪年不得犯几次。不用再费心了。&rdo;
水溶又见此处到了冬天还算暖和,原本是王妃的考虑他也觉得妥当。到底不敢久留,此时顺儿又来传话:&ldo;王爷,六殿下来了。请王爷过去吧。&rdo;
水溶连忙起身来说了句:&ldo;他来做什么。&rdo;因此又和黛玉告辞了。
水溶来到这边的花厅,却见府里的大总管正陪着世珩说话。水溶进屋来,世珩也起身,两人笑着作揖见礼。
水溶道:&ldo;不知六殿下降临,失礼了。&rdo;
世珩笑道:&ldo;王爷不必客气,我是有一事要来找王爷商量。&rdo;
水溶心想定不是什么好事,便让马荣下去了,又让厨房做了酒菜来招待世珩。
世珩与水溶把酒相谈,先是随意乱侃了一阵,后来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世琅的身上来。世珩抿了口酒对水溶道:&ldo;不瞒北王,此次我还真是为了三哥的事来的。&rdo;
水溶心想到底没有在意料之外,便笑道:&ldo;还请殿下赐教。&rdo;
世珩的目光深邃起来,脸上倒还挂着几分笑意,对水溶道:&ldo;他们准备动手弹劾三哥,这事是件大事。又有人问起我来,想了半天就想到了北王。王爷可有什么主意呢?&rdo;
水溶忖度了一回,忽然笑道:&ldo;殿下要我做什么?&rdo;
世珩道:&ldo;很简单,替我搜集一些他的罪证。最关键的就是西巡时。他接过的那些下面贿赂的钱财,这事北王最清楚不过了。父皇不是不知道,因为贵妃的关系,还有他的舅家可是大司马,如今又带着兵在外面戍边,父皇怕出乱子,顾虑很多。北王想来是清楚的。&rdo;
水溶略一笑,接着又饮酒。不仅想起了父辈们教育他的话,曾多次告诫自己要想保住水家的地位和荣耀,就不要卷入到皇子们的争夺中。说不定哪天就给府里招来了大祸。因为水家在朝中有一定的势力,加上太后的关系,不管是三皇子还是六皇子都曾来拉拢过他,就是大皇子和五皇子也曾有过这样的意思。水溶一直想独善其身来着,看来是不行了。
瞻前顾后一回,水溶给自己找了个迂回之路,与世珩道:&ldo;六殿下说的这事我知道了,请容我好生想想。此等大事不仅关乎三殿下的前程,还关乎到六殿下,容我再考虑下,明日早朝后再答复殿下,如何?&rdo;
世珩见水溶回答道不够干脆,心里隐隐的不快,只得点头道:&ldo;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北王年纪轻轻,做事却是多谋虑,有时候是不慡快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北王肯出手和我联合,以后自然少不了北王的好处。&rdo;
水溶在心里却是怕听到这样的话,他不过赖着祖上的余荫才得今天的爵位,轰轰烈烈的事业没想过,本不过一闲散的王爷,他只想护得府里的人周全,安定。余者真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