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肠胃容量是有限的,沈嘉礼既然服下了如此之多的药物,自然在饮食上也就消减了许多。他的脸模十分端正,瘦成这样也不见得难看,只是头发剃的太短了,乍一看上去,显出了一种仓皇的病态,不像刚刚出院,倒像刚刚出狱。
开春之后,天气日渐温暖起来,阳光也明亮的让人感到痛快。这天风和日丽,沈嘉礼穿戴整齐,扶着沈子淳在院内走了一圈,见那墙角fèng隙处的泥土中,都微微的有些野糙萌芽。冰消雪融过后,第一抹的新绿往往格外醒目。沈嘉礼感受到了春回大地的气息,精神上很觉振奋,脸上便也露出了几丝笑意。
正值此刻,忽有仆人从房内赶出来,轻声禀告道:&ldo;老爷,有电话找您。&rdo;
沈嘉礼听闻此言,因为懒得去接任何电话,故而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了身去。一步一步的踱回房中,他抄起电话听筒放到耳边,低声问道:&ldo;谁?&rdo;
那边的回答是言简意赅的:&ldo;我!&rdo;
骤然传出的熟悉声音让沈嘉礼颤抖了一下:&ldo;伯父?&rdo;
段慕仁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客观:&ldo;你若是再不回去办公,那代理局长就要被扶正了!&rdo;
沈嘉礼沉默了片刻,随后慢吞吞的答道:&ldo;扶正就扶正吧,我不干了。&rdo;
然后他垂下眼帘,放下听筒挂断了电话。
这时沈子淳走了进来,见他站在桌前,便搬来一把椅子放到他身后。沈嘉礼会意的坐下去,随即摸索着伸出了一只手:&ldo;小淳。&rdo;
沈子淳紧贴着椅子站立了,让沈嘉礼可以歪斜着依靠在自己身前。三叔的手握起来冷而柔软,手心略略潮湿。沈子淳攥着这样一只手,心里感觉很平安。
沈嘉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沈子淳的依恋。他这样亲密的偎着对方,心里感觉也很平安。
&ldo;小淳,我去和你爸爸说,把你过继到我这里来,好不好?&rdo;
&ldo;不好,我不想做你的儿子。&rdo;
&ldo;唉,只是名分上的父子而已。&rdo;说到这里,他抬头对着沈子淳一笑:&ldo;三叔怕你长大之后会离开。用个父子名分拴住你,你敢跑,就是不孝子!&rdo;
沈子淳认真的答道:&ldo;我不会离开你的。你赶我走,我都不走。&rdo;
沈嘉礼又笑了一声:&ldo;臭小子,还挺会说话!&rdo;
沈嘉礼不大相信沈子淳的承诺,因为对方还是个半大孩子,头脑一片混沌,懂得什么?
但他对沈子淳的确是有独占欲‐‐他自觉着也并不是多么爱这孩子,但是不爱归不爱,纵算是不爱,也要把他留到身边。就算不能留一辈子,也要多耗他几年的青春。
抬手环住沈子淳的腰,他把额头抵在对方那结实的腹部上,忽然是非常的想逃离。
逃离北平‐‐天津也不够安全,除非是往远了走,一鼓作气跑去重庆。这个想法当然是不够现实,因为千里迢迢,外面又到处都在打仗。况且听说重庆那里也是天天遭轰炸,并不是保险箱。或许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如果能够跑到日本去,大概也是一条退路。段慕仁再怎样凶悍,总不会追到日本去找他的麻烦!
沈嘉礼灵机一动,突然得了这个主意,精神便为之一振‐‐他要向日本军部提出申请,前去日本进行疗养!
沈嘉礼打起了如意算盘,认为凭自己的身份与病情,所提的要求绝不算过分。可还未等他将如意算盘付诸于行动,段慕仁来了!
段慕仁平日行踪诡秘,似乎很少这样堂而皇之的公然露面。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沈宅门前,下汽车后就在保镖们的簇拥之下,大步流星的闯进了院内。
他像一阵旋风似的卷入房中,准确无误的将沈嘉礼堵在了眼前。一把将对方薅过来,他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说话,劈面就扇出了一记大耳光!
巴掌拍到沈嘉礼的面颊上,声音响如一个清脆的小炸雷;沈嘉礼随着力道一歪,若不是衣领被段慕仁紧紧抓住,就定然要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地了。沈子淳看了这般情形,不禁惊呼一声,扯着嗓子喊道:&ldo;你怎么打人?&rdo;然后就要向前冲去。保镖哪里肯由他任性,早就一拥而上,推推搡搡的将他拖到了门外。
再说房内的沈嘉礼,受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整个人都惊呆住了,口鼻中也汩汩流出了鲜血。段慕仁将他就近按在了椅子上坐下,随即退了一步,轻描淡写的告诉他道:&ldo;后天开始,去局里办公,你已经养的够久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