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知道沈子靖没有恶意,但是他的心力也被儿子的病痛一点一点的耗尽了。有气无力的看了沈子靖一眼,他心中无爱无恨,脑子都麻木了。
沈子靖在小崽子那里受到冷遇,然而不在乎,直起腰告诉沈嘉礼:&ldo;他不吃饭,你可得吃。万一两个都病倒了,那可是要我的命!&rdo;
随后他思忖一下,又补充了一句:&ldo;我可不替你伺候小崽子!&rdo;
沈嘉礼这回答应一声,失魂落魄的将那碗泡软的饼干端起来,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送进嘴里,吃土似的咽了下去。
沈嘉礼比沈子靖多吃了四年白米,沈子靖能看出来的事实,他自然更能看得出。不过他不愿去看,也不敢去看‐‐自己的儿子,从小养到大的啊!
他有时候闭上眼睛,就觉着沈子期落糙那日,清楚逼近的宛如昨天‐‐一只红皮小猴儿张个大嘴,没命的嚎啕;人都说孩子丑,独他不以为然。后来这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了,学的爱撒娇,爱骂人,调皮捣蛋的淘气,可他还是觉得孩子好‐‐因为这是他的儿子,不好也好!
他眼中总含着一泡泪水,让他的视野永远是一片雾蒙蒙。低头亲了亲沈子期的额头,他把儿子又抱紧了一些,心想你快好起来吧,只要你能好起来,那爸爸一切都随你。你要玩就玩,要闹就闹,你将来出落成个混蛋不孝子,爸爸也不在乎,爸爸宁愿受着你的!
沈子期的额头越来越烫了,他依偎在爸爸的怀抱中,昏昏沉沉的已经不能说话。
这一天,军医逃了。
沈子靖把药箱子搬进房内,打开来翻翻捡捡的找药,然而箱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药了。
他心肠硬,依他的主意,就要给沈子期注射一针大剂量的吗啡,直接让孩子走,别这么抻着活受罪。但是到了这个关头,他知道这话万万不能由自己来说,说了就完了,一旦说了,能引得沈嘉礼恨自己一辈子。
所以他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地中央,一言不发的只是找药。
如此又过了一天,沈子期的情形却是好转了一点。睁开眼睛看了看沈嘉礼,他忽然开口说道:&ldo;爸爸,我想吃糖。&rdo;
沈嘉礼成日成夜的抱着他,如今骤然听到这话,如同得到佛语纶音一般,当即就乐的慌了神,连忙支使沈子靖去弄糖。沈子靖依言出门走了一圈,连张糖纸都没有找到,不过他有他的主意‐‐他让炊事兵架起铁锅烧起火,将一点砂糖融化成了糖浆,然后画糖人似的浇出一张饼,干硬之后敲碎,就算是糖块了。
这样的糖块除了甜味,再无其它香气。沈嘉礼把沈子期向上抱着坐到了自己腿上,又捏了一块送到他的小嘴里。他闭着眼睛咂了咂,似乎感觉味道不错。把个脑袋向爸爸肩膀上一歪,他虚弱的哼唧了两声,随即将一只小手也搭到了爸爸的肩膀上。
&ldo;唉……&rdo;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然后把嘴一撅,要哭似的哼唧道:&ldo;爸爸,我饿了,我想吃肉。&rdo;
这回没等沈嘉礼开口,沈子靖自动就转身出门找肉去了。
炊事班的小兵们拢柴烧火,杀鸡退毛,几乎要把风匣拉飞了,急三火四的炖了一大碗鸡肉。白米饭和炖鸡肉被热腾腾的送到房内桌上,沈嘉礼抱着沈子期坐在桌边,一眼不眨的盯着儿子大嚼鸡腿。
沈嘉礼心里有点慌,不知道儿子怎么忽然就好了起来,而且还食欲大开,吃的像个老饕。沈子靖站在一边旁观,也觉得纳罕。而沈子期连吃了大半只鸡和一大碗饭,这才心满意足的向后一倒,仰靠在了沈嘉礼胸前。沈嘉礼用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嘴,又见他并无异样,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了下来。抱着儿子回到床上,他在沈子期的脸蛋上连亲了好几下:&ldo;小混蛋,这些天你是要吓死爸爸吗?&rdo;
沈子期笑嘻嘻的,开口刚要说话,不想话到嘴边了,他忽然脸色一变‐‐随即便是瘫软着弯下了腰去。
&ldo;爸爸……&rdo;他带着哭腔开了口:&ldo;肚子又疼啦……&rdo;
这句话说出来,沈嘉礼和沈子靖同时就听到脑中响起&ldo;嘣&rdo;的一声,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断开了!
沈子期这回再疼,就和先前的势头大不一样了。他方才吃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顿饱饭,仿佛就是为了忍受接下来的这一场罪。剧烈的绞痛让他在床上翻滚扭动,他淋漓的出汗,他尖声的惨叫,他满面泪水的大喊:&ldo;爸爸呀……爸爸呀……疼死了,救命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