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偶尔晒晒日光,对身体也是有益的。&rdo;
阿悠低下头,挣扎了几秒后,终于表情不太情愿地点头:&ldo;好罢。&rdo;心里却偷偷摸摸地笑了起来,被关在屋中好几天,早知道吟诗能让自己解脱,她早就该开始的,何止于等到现在?不过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阿然发现,否则又要被关在房里啦,哎哎,年纪大了连自由都没了。
长琴先在院中准备好躺椅,而后回到房中,俯□掀开被褥,一把将阿悠抱了起来,直起身的一瞬,身形居然微微踉跄‐‐并非是觉得他重,而是太轻了。
年轻时他曾无数次地抱起她,早已将那重量印刻在内心深处,却未想到,有一天她会苍老憔悴到这个地步。长琴手指微颤,面上却不露声色,快速地定住身形,转过身抱着她缓步行走,如同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怀中的人单薄而消瘦,双臂中轻飘飘空荡荡的,如同只抱了一件轻盈的衣衫,风一吹,便会立刻飘走,再也不会回头。不自觉间,长琴的手臂微微缩紧,旁人也许不知,被他抱在怀中的阿悠如何能不知,抬起头注视着对方年轻英俊的脸庞,她的头正隔着天青色衣袍贴在对方的心房处,这具年轻的身体中,心脏规律地跳动着,每一下,都是她再也不能企及的健康与活力。
阿悠垂下眼眸,注视着自己垂落的手臂,他还是那样的颀长挺拔,而她,却早已成了一把枯骨。
再次抬起头时,她苍老的脸上却重又挂起了笑容:&ldo;这阳光果然是好,又暖又不刺眼。&rdo;不刺眼,所以眼睛不会酸涩,自然更不会流泪。
长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躺椅上,如同对待一件易碎品,阿悠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心酸又有些囧然‐‐阿然可真笨啊,就算再用力些,她也不会真和那些电视中的骨架子一般顿时碎成几截。
椅背是最合适的弧度,阿悠靠坐在其上,任由青年帮她盖上一条薄被,日光透过桂树洒落在她的身上,暗香于周身浮动,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惬意而美好,她眯了眯眼眸,仰起头注视着被参差树荫切割成一块块的湛蓝天空和洁白云朵,许久许久,才叹息了一声:&ldo;这天,可真蓝啊。&rdo;
&ldo;嗯。&rdo;
&ldo;这云,可真白啊。&rdo;
&ldo;嗯。&rdo;
&ldo;这太阳,可真像鸡蛋啊。&rdo;
&ldo;……&rdo;
&ldo;你怎么不&lso;嗯&rso;了?&rdo;
阿悠一边说着,一边正待扭过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有声音自她脸颊上空传来:&ldo;虽日头不刺眼,却也不该多看,伤眼。&rdo;
&ldo;唔,也许照着照着,能进化能写轮眼也说不定啊。&rdo;
&ldo;……那是何物?&rdo;
阿悠沉思了片刻,嘟囔道:&ldo;……不记得了,大概和鸡眼差不多吧。&rdo;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上辈子的、这辈子的记忆堆积在一起,每次回想,就如同一个人站在旧物堆中,随手扒拉出一件,却想不起来它究竟是何时何地买回家的。
&ldo;……&rdo;
暖日融融,暖风习习,再加上捂在眼眸上的那只暖手,即使这几日已然睡得十分充足,阿悠依旧再次开始昏昏欲睡,上一秒似乎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阿然说着话,下一秒便陷入了迷梦之中。
&ldo;阿悠?&rdo;
&ldo;……&rdo;
再没有得到回应的太子长琴微微垂眸,掌心下的肌肤虽然如树皮般粗糙,却依旧是温暖的,有浅淡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侧面‐‐她还活着。
他缓缓地移开手,坐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女子,银丝披散,在日光的照she下泛着淡淡的光,发尾因得不到充足的养分而略有些枯槁,摸起来也远不如年轻时那般顺滑,从前总是泛着淡粉色泽的肌肤如今早已粗糙松弛,布满了岁月的纹路,枯黄的脸颊凹陷进去,就算笑起,也几乎再看不到从前的酒窝,模样的确变得很厉害。唯有那双眼眸,依旧如过去一般清澈见底,从来不会沉淀着脆弱的沙石。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一句家乡的俗语,意思大约是&ldo;目乃心窗&rdo;,现在想来,用在她身上倒是极贴切的,从始至终,透过她双眼看到的灵魂,没有改变,如果非说要有什么不同的话,大约是,被岁月磨砺地更加坚强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