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宝廷几乎就是靠在了他的身上:&ldo;聪明是没有用的!&rdo;他把声音压得极低,而且咬牙切齿,是一种恶狠狠的窃窃私语:&ldo;战场上讲的是命!一个人在枪林弹雨里是死是活,全凭他的命!&rdo;
哈丹巴特尔低下头,嗅了嗅他的头发:&ldo;那李师长的命运一直如何?&rdo;
何宝廷用手扶住哈丹巴特尔的大腿,腰是弯着的,脸几乎贴在了对方的胸口:&ldo;他的命很好……这么些年了他没受过伤,你看我身上挂了许多彩,他没有,一次也没有。&rdo;
&ldo;那你还在担心什么?&rdo;
何宝廷的身体是在明显的战栗了:&ldo;越是这样我越怕……说不清;他顶好是别往前线跑,可是这种事情,你也说了,身不由己……小佛爷这人很准的,他说不安,就一定会有坏事发生!&rdo;
哈丹巴特尔微笑起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ldo;极卿,你有点神经质了。&rdo;
何宝廷的确是有点神经质了。他用双臂紧紧的勒住了哈丹巴特尔的腰:&ldo;哈喇嘛,明天你陪我下山去给他发一封电报,逃兵就逃兵吧,一无所有也没关系‐‐我得让他马上过来!&rdo;
哈丹巴特尔望着何宝廷‐‐以他的角度来看,就见何宝廷的睫毛长而浓密的垂下来,将一双眼睛修饰的浓墨重彩。
&ldo;极卿,你其实是很看重李师长的,是不是?&rdo;
何宝廷没想到哈丹巴特尔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心慌意乱的抬眼望向他:&ldo;我……是!&rdo;
李世尧接到何宝廷发来的电报后,心里挺高兴。
王军长在沈阳城边子上打了一场大败仗,旁的损失不论,单是李世尧的那个师就几乎死绝,要不是王军长急于逃命,大概就要下令将这个师的番号取消了。
再说这个王军长,在战前表现的刚正不阿,正是一副宁折不弯的标准军人风骨;哪晓得甫一受创,便吓的屁滚尿流,连上级都不请示了,退到葫芦岛乘上海轮,一溜黑烟的便往上海方向跑去。李世尧还在野战医院内装伤养伤,这一日忽听得王军长狂奔而走的消息,大为吃惊,心想他当初死活不让我走,结果现在他跑的比谁都快,这个老不要脸的!
这回李世尧没了上级,也没了部下,就只剩下身边一队便衣卫士,伶仃之余,倒是拥有了极大的自由。审时度势之下,他骤然就恢复了健康,并且擅自带人出了院,以追大部队为名走掉了。
他这一走,明面上说是去追大部队,其实就怕让大部队追上。一路全员便装,走的藏头缩尾。因怕让人瞧出自己身份有异,他思来想去的,便将自己这一群人全打扮成了皮货商模样;走了两天,他灵机一动,拔枪带人打劫了一支小商队‐‐商人们让他给毙了,货物和马匹留下,作为伪装的道具。他这回美了,边走边卖货,等过了长江后他一算账,发现自己除去路费,还挣了点小钱。
他算是找到了乐子,搞了点不值钱的杂货,他继续不显山不露水的走了下去;速度当然是很慢了,不过安全第一‐‐走那么快干什么?赶着投胎去吗?
李世尧那边是走的安然了,可是何宝廷在香港,对内地情形一无所知,就只晓得自己同李世尧失去了联系,便心急如焚,又开始魔怔起来。
他心中发烦,在家中瞧谁都不顺眼,吓的阿拉坦抱着何承凯退避三舍,不敢轻易露面。何宝廷一腔怒火无处释放,又不能像当年在蒙疆之时以屠杀泄愤,便憋闷的四处乱走,后来还故意找碴,把家中的一个本地听差打了个半死。小佛爷辗转听说了他的情况,也不敢来做客了,家中就只剩下一个哈丹巴特尔同他周旋。
何宝廷这人的性子虽然又野又驴,却是始终不敢对哈丹巴特尔妄言妄动。在哈丹巴特尔面前,他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个大男孩子,莫名就觉出了自己的无知无识来。
这日,他正在房内闷闷不乐。哈丹巴特尔忽然无声的走了进来。
&ldo;极卿……&rdo;哈丹巴特尔走过去,温暖又温柔的拥抱了他:&ldo;别这样。&rdo;
何宝廷坐在沙发扶手上,把额头抵在哈丹巴特尔的胸口:&ldo;哈喇嘛,你不懂。&rdo;
哈丹巴特尔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语气和缓的说道:&ldo;烦恼都是从这爱恨上生出来的,所以我也不想懂。&rdo;
何宝廷闭上眼睛:&ldo;可是我懂。已经懂了,早就懂了!&rdo;
哈丹巴特尔依旧满怀温情的抚摸着他的头发:&ldo;极卿,你的挂碍太多了。&rdo;
何宝廷开始烦躁起来:&ldo;道理我明白!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可这又怎么样呢?我挂碍了三十多年,你现在让我放,我放得下吗?&rdo;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觉着自己语气太重了,便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将额头在哈丹巴特尔的胸前蹭了蹭:&ldo;哈喇嘛,我心里难过的很。我再等一个星期,如果还是没有李世尧的消息,那我就回去找他‐‐他妈的是死是活,总要给我个信儿啊!&rdo;
哈丹巴特尔双手握住何宝廷的肩膀,将他一把扶了起来:&ldo;极卿,你要回内地?&rdo;
何宝廷挣了一下,没挣开:&ldo;是,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回去‐‐没别的意思,他要是活着,我把他带回来;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他烧成灰带回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