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汽车过后又是三辆同色同款汽车,每辆汽车的两边踏板上都立着全副武装的保镖,将车窗挡了个严密,让人不晓得哪一辆是何司令的座车。殿后的是三辆军用卡车,车后斗上支了帆布布篷,依稀可见车上之人皆是白衬衫黑长裤的打扮,不像大兵,倒像是集体春游去的男校学生。
陆振祺到了这个时候,真是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虽见汽车是陆续缓缓停下来了,可是也不知该去哪辆车前迎接,为难之下,简直有了点晕头转向的意思。幸而此时那第三辆汽车踏板上的保镖跳了下来打开车门,其中一名保镖又从身后跑过来的少年手中接过一把黑色阳伞,打开后撑在了车门上方。
待外界一切准备全部就绪了,方才那递阳伞的少年才走到车门前,弯腰向车内伸出一只手,声音清朗而柔和的说道:&ldo;司令,可以下汽车了。&rdo;
陆振祺向车门出前行了两步,就见何司令扶着那少年的手,探身出了汽车。
三四年不见,陆振祺望着一身黑衣的何司令,觉着这位七哥看起来仿佛是更凶神恶煞了。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儿,他把脸上的笑容重新组织了一番,极力的让自己瞧着活泛一些。
&ldo;七哥!&rdo;他对着何司令恭而敬之的一躬身:&ldo;您一路上辛苦了吧?&rdo;
何司令将两只手插进黑色单绸褂子的口袋里,面无表情的将陆振祺扫了一眼,而后很冷淡的开了口:&ldo;还是你?&rdo;
陆振祺又是一躬,陪笑道:&ldo;这几年姑姑一直留着我,帮她老人家做点杂事。&rdo;
何司令抬手在陆振祺那丰润的面颊上掐了一把:&ldo;小兄弟发福了啊!&rdo;
陆振祺吓了一跳,干笑两声刚要开口,却见何司令已然迈步往大门里面走去。他想要跟上,却立刻又被何司令身后的保镖给隔离开来。
何司令在名义上,是奔丧回来的。然而真格的到了家了,却对丧事不闻不问。又因从何太太去世到现在,早已过去了一个半月还多,人也埋了,纸也烧了,该有的礼节也都行过了,所以他也没什么可闻可问的了。
陆振祺攥着两手的冷汗将他让进了客厅之中,先是殷勤备至的招呼丫头上好茶,然后自己在下首陪坐了,小小心心的笑问道:&ldo;七哥这是从天津那边绕过来的?&rdo;
何司令身后的少年将桌上的茶端起来抿了一口,过了分钟后才双手奉给何司令。何司令接了一饮而尽,随即答道:&ldo;不是,没有走天津。&rdo;
陆振祺笑道:&ldo;哦,没有走天津。&rdo;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思索片刻又强笑道:&ldo;自从上次七哥离家之后,这一别也有三四年了,听说七哥现在很得意啊。&rdo;
何司令一张脸热的白里透红的,表情上却是冷若冰霜:&ldo;我刚死了娘,你怎么就瞧出我得意来了?&rdo;
陆振祺万没想到他会在这句恭维话上挑理,心中就是一惊,赶忙辩解:&ldo;不不不,我是说您在仕途上得意,七哥别误会,我这嘴太笨。&rdo;
何司令又喝了一杯冰凉的茶水:&ldo;我刚下了野,你怎么就瞧出我仕途得意来了?&rdo;
陆振祺同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精神上就开始受起折磨来:&ldo;不,不是,您就是下了野,那也比旁人要高明出千万倍,以后东山再起的日子多着呢!我是说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相貌……您再喝点茶?&rdo;
何司令对于陆振祺这人,其实没有什么芥蒂,只是单纯的有点看不上他而已。此时见他也窘的可以了,就不再在言语上挤兑他,转了话题问道:&ldo;妈是因为什么病症走的?&rdo;
陆振祺刚要陪笑,随即反应到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便立刻沉痛了表情答道:&ldo;脑充血,唉,先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一觉睡过去,就再也没……唉!&rdo;
何司令听了,心中毫无感触。他从来也没关心过何太太,只不过觉着她生前虽然不讨自己的爱戴,可死的倒很是时候,正好给了自己一个避风头的机会。
何司令在阴凉舒适的客厅内坐了一会儿,消去了满身的热汗,头脑中的思路也随之有条有理起来。他问陆振祺:&ldo;现在这府里,就是你管家了?&rdo;
陆振祺双手乱摇:&ldo;不不不,我这是一直在等七哥您回来。您这一回来,家里有了主子,我也就好收拾行李,和内子一起回南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