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没有抬起她的头来。
而他,则一步步走到床前,走到那张本来应该是他们从&ldo;结婚&rdo;
那一天起共眠,而却从那一天起一直是她的&ldo;客榻&rdo;的床前,直挺挺地站立
了一会儿,被一颗子弹从身后击中了心脏似的,向前一倾,扑倒在床上了,将他
的脸掩在双手中……
夜深沉。万籁俱寂。
只有小闹钟发出正常的弦条很足的走动声。
黑暗在某种情况之下是一首心灵的摇篮曲。受了伤的动物隐伏到树丛深处去
舔伤口,遭到打击的心灵在黑暗中孤寂地结着血痂。这时人会感到黑暗像一位慈
祥的老保姆,她无需对你开口说话,她仿佛就坐在你对面或你的床边,用她那双
充满怜爱的眼睛望着你,于是你像一个孩子似的丝毫也不觉得羞耻地在她的注视
下哭泣,同时你心灵中的一切悲哀和绝望随着你的眼泪淌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
许多男人和许多女人,包括那些最刚强的男人和最坚毅的女人,在深夜里在黑暗
中常常独自默默流泪或低声哭泣的真正原因。
屋里却并非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窗帘是蓝色的薄塑料布的,它将月
光也滤成柔和的淡淡的蓝色,云雾一般溶漫在屋里。
郭立强一直在那张床上躺到这时。没吃晚饭,没喝一口水,没吸一支烟,没
说过一句话,没睡,也没醒着。头脑里没想什么,又有无尽的思想的碎片像鹅毛
大雪在头脑中纷飞;那是一种服了安眠药但还是难以安眠的状态。
她将炉火重新烧起来,屋里渐渐使人感到热了之后,他才脱去了衣服。但还
是不感到饿,不感到渴,不想吸烟,不想说话,不想睡,也不想醒着,他觉得自
己明明是躺在床上,又觉得自己仿佛是飘升在屋顶上,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自
从返城之后,他还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时刻。今天以前那些日子里的时时刻刻,都
像塞满了糠皮的枕头一样塞满了烦恼、愤恨、忧愁焦虑、希望和幻想。而今天这
只枕头破了,他仿佛正把这样的一只枕头枕在脑下。他的头脑也像这样的一只枕
头般空空如也,彻底的破灭也是彻底的了结。
他的全部思想全部神经由于一个最后的希望的破灭,以及为这个希望所付出
的一切彻底了结而彻底松懈彻底瘫痪彻底崩溃,奄奄一一息。
门,轻轻开了。她赤着双脚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屏息敛气地站立着,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