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结结巴巴说完,朱友仁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跳脚大骂:&ldo;你看你干的好事!无用的东西,会上人家这样的当!现在人呢?&rdo;
&ldo;那还不带走了!是带到总督衙门。&rdo;
朱友仁一言不发,掉头就走;直奔赵忠寓所,细陈经过。&ldo;坏了!&rdo;赵忠顿足长叹,&ldo;晚了一步!我没有想到你如此无用,连藏个人都藏不住。&rdo;
受了责备的朱友仁,不敢辩解,只说:&ldo;总管,刀下留人,也许还来得及!&rdo;
这句话提醒了赵忠,立即吩咐准备快马,带着朱友仁和随从,一阵风似的卷到总督衙门,也不下马,一直闯进辕门,勒住缰绳,不及下马,便立即喊道:&ldo;有紧急公事见胡总督。&rdo;
卫士都认识赵忠,知道他是赵文华面前的红人,气焰极盛,所以不敢怠慢,即时为他通报。
走到花厅,只见总督正在审问吴四,厅内除了阿狗以外,其余的侍从,都被摒拒在外。见此光景,不敢冒昧,只在窗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ldo;进来!&rdo;胡宗宪发现以后,大声吩咐。
听完报告,他便待起身接见,阿狗不便拦阻,只说了一句:&ldo;紧急公事,莫非是京里来的圣旨?&rdo;
这下,胡宗宪被提醒了,&ldo;赵总管可曾提到,是圣旨还是什么?&rdo;他问。
&ldo;只说是紧急公事。&rdo;
若是圣旨,当然要说明白,不是圣旨,再紧急也可以暂时搁一搁。就这时候,只见阿狗向吴四呶一呶嘴,胡宗宪越发明白赵忠的来意了。
&ldo;好!&rdo;胡宗宪吩咐,&ldo;请总管在二堂中坐,我马上就来!&rdo;
接着,胡宗宪将阿狗唤到一边,商量应付之道;阿狗是早就想好了的,随即答道:&ldo;很明显的,赵忠是来要人;当然也有赵大人手谕,拒绝了要得罪人,犯不着,只有速速作个了断!&rdo;
胡宗宪心想,人头落地,赵忠无可奈何,而又不至于得罪赵文华,此计甚妙!随即喊一声:&ldo;多来几个人!&rdo;
一来来了六个卫士,胡宗宪下令:立斩吴四!同时吩咐,就在花厅外的马槽中处决,等着复命。
一听这话,吴四吓得瘫痪在地,不必上绑,倒省了好多事,卫士们横拖直拽,弄到马槽里,一刀斩迄。从受令到复命,胡宗宪的一杯茶还没有喝完。
赵忠却已等得不耐烦了,在二堂上不住打转;一见胡宗宪出现,立刻迎了上去,一面行礼,一面说道:&ldo;跟大人回话,有件紧急公文,请大人过目。&rdo;
胡宗宪接过来一看,是赵文华所统辖的一个营的呈文,说派出一名谍探吴四,立功甚伟,请予叙奖。
&ldo;原来吴四有这么一个身分,我倒不知道。&rdo;胡宗宪问,&ldo;如今怎么样呢?&rdo;
&ldo;敝上让我来跟大人说,要把吴四带回去,还有件以军法从事的手谕,亦要收回。&rdo;
&ldo;收回手谕,当然遵办。要人就不知道怎样了。&rdo;胡宗宪说,&ldo;你恐怕来晚了一步。&rdo;
&ldo;请大人明示。&rdo;
接着便喊人来问吴四的下落,回答是:&ldo;已经奉命正法了!&rdo;
&ldo;这可是无法挽救的事了!请你上复大人,说我已恪遵手谕,奉行完毕。&rdo;
面色如死的赵忠,好半天才能出声:&ldo;大大,事已如此,无话可说。那道手谕,大人答应过的,请让我带回去。&rdo;
胡宗宪心想,看赵忠的脸色,大有愤恨之意,说不定会出花样报复。为防万一,赵文华的亲笔要留着做个证据;但亦不便公然拒绝,只连声答说:&ldo;好,好!不过吴四既已正法,还要出告示以昭儆戒。那道手谕要引叙在本示之内,等我关照他们办好了公文,马上就可以将那道手谕奉缴。&rdo;
这一下,赵忠气上加气,脸色越发难看;霍地起身,草草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
谁也没有料到,吴四的被杀,会被认为是一件异常严重的事。
赵文华、赵忠主仆,也是越细想,越觉得吴四的被杀,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因为,吴四的生死,已成了赵文华的威望能否保持的一种考验。
从这一次镇兵南来,赵文华很成功地在东南军民的心目中,建立了一个印象:他,上马治军,下马管民;是有绝对的权威,高高在总督之上。由于有此权威,他才能假冒战功,苛扣军饷,就地搜括,假军需紧急的名义,征税、征粮、征伕子、征车船,为他将从朝廷、百姓,以及倭寇、海盗中巧取豪夺来的金银财宝,源源北运。除了自己发横财以外,还要进贡皇帝,献媚严家父子,并且分润那些操守不佳的,包括御史、给事中在内的京官。这样才可以在稳住禄位之余,进一步猎取高官厚爵。
如今,却由于胡宗宪的计谋,很巧妙地打击了他的威望。虽然整饬军纪,以及吴四伏诛,都在布告中引用了他的指示;但明眼人一望而知,这是胡宗宪的主张,不过奉他的名义以行而已。这也就是说,他已不能不屈从胡宗宪的主张;胡宗宪的实际权力,已凌驾而上了。
权威的建立很难,要摧毁却很容易。尤其是赵文华和赵忠都知道,他们主仆在东南的苛征暴敛,使得老百姓恨之切骨。军营中因为他种种苛扣,而且赏罚不明,亦早有不满的风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巩固权力,方能镇压得住;权威一堕,岂仅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予取予求,甚至会引起兵变民乱,连性命都不保。
当然,也还有情绪上的郁结。赵忠则更对阿狗恨入切骨;他自觉足智多谋,无人可及,谁知竟为一个&ldo;乳臭小儿&rdo;玩弄于股掌之上,真有所谓&ldo;是可忍,孰不可忍&rdo;之感。
因此,赵忠极力怂恿主人与胡宗宪为难,当然也要拔去阿狗这支眼中钉。他想了许多花样,有些是可以告诉赵文华的,有些是需要临事才提出的,而有些则是他可以做了再说的。
阿狗全然无此警觉。除掉吴四,是他一件深感得意的事,渴盼着能与人分享这份快慰。这样,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王翠翘。
第二天,起个大早去探望,王翠翘刚做完早课,听说阿狗来了,自然高兴。但想到了出了家尘缘已断,怕心云老师太不准她会见,所以踌躇着不敢去陈告,以致于阿狗等了又等,竟有些不耐烦了。
幸好,王翠翘颇得人缘,便有人代她去央求,出乎意外地,心云师太与平常心肠极软的老太太无异,连声说道:&ldo;让他们相会,让他们相会!&rdo;而且吩咐,豁免了王翠翘这天的功课,又关照香积厨,留&ldo;李施主&rdo;在庵内吃斋。
真是&ldo;人逢喜事精神爽&rdo;,王翠翘既喜&ldo;兄弟&rdo;来会,又欣慰于心云的慈祥,所以容光焕发,一脸的喜气。加以虽落了发,却戴着僧帽,一件清绢面、白绣里的长袍,裁剪得十分合身,纤纤双手,持一串奇南音的佛珠,别具一种飘逸出尘的丰神,将阿狗看得呆住了。
&ldo;傻瓜,&rdo;王翠翘还是未出家以前,对阿狗特有的那种亲昵口吻,&ldo;莫非不认识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