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罗师爷,实不相瞒,这一次我管这桩闲事,倒是心甘情愿,高兴得很。&rdo;她略停一下说:&ldo;刚才承蒙你奖许,我是受之有愧;布置寿堂,别的都容易,就那两面雪白的粉墙难办。又不能俗气,又不能太素净,更不能失身分,胡乱弄些不相干的东西补壁,只有在那十六七条上打主意;间隔高下,斟酌又斟酌,都亏得有个人帮忙。若说还看得过去,功劳大半是那个人的。这个人是本庵的一位师太,法名悟真。&rdo;
&ldo;悟真?&rdo;罗龙文觉得这个名字好熟,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只喃喃的念着:&ldo;悟真,悟真!&rdo;
&ldo;想来罗师爷也听人提起过她?真正是&lso;出淤泥而不染&rso;‐‐&rdo;
一语未毕,罗龙文失声喊道:&ldo;啊!就是王翠翘!&rdo;
那忘形的神情,使得陆太婆发愣,不过旋即恢复常态,&ldo;当然,&rdo;她说:&ldo;罗师爷不知道悟真的来历。&rdo;
&ldo;是!你老人家也是法眼无虚!翠翘真个&lso;出淤泥而不染&rso;。可惜‐‐&rdo;他黯然低首,不忍再说下去。
这让陆太婆非常注意了。原来对于王翠翘的身世,看样子他知道得比自己多得多。七分关切、三分好奇,她觉得自己不该再多说一句有关王翠翘的的话,应该细细请教人家。
&ldo;罗师爷,&rdo;他首先表明态度,&ldo;悟真我见过几次,都没有在意,这一次跟心云老师太谈起,借她庵里替赵老太太平个寿堂,心云卖我的面子,答应了。又说派个人帮我的忙,唤出来才知道是悟真,谈起来她懂的东西真多,我跟她十分投缘。不过她的身世隐痛,我不便多问,她也不肯多谈。如今倒要请罗师爷细细告诉我。&rdo;
当她说到一半时,罗龙文灵机一动;等她说完,他的盘算也停当了。这样,有关王翠翘的一切就不是闲谈,需要好好地考虑以后,才能出口。
&ldo;王翠翘的身世隐痛,我可以说完全知道;只不过不是象你老人家这样的人,我不必谈她,谈了也没有用。&rdo;
&ldo;喔!&rdo;陆太婆很沉着地答说,&ldo;这是罗师爷你看得起我!&rdo;
就在这时候,罗龙文发现门帘闪动,有好些人在张望踟蹰,知道陆太婆由朱友仁代赵忠请托,一手经理这桩喜庆,有许多执事人等着她发落,倒觉得不便因闲谈误了她正事。
陆太婆也发觉了,道声:&ldo;得罪!&rdo;起身走到另一边坐下。
这时朱友仁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趋前低语,只见陆太平口讲指画,朱友仁不断点头。不一会,发落已毕,朱友仁和门帘外面的人影,很快地消失无余。
&ldo;没有事了!&rdo;陆太婆走回来很轻松地说,&ldo;罗师爷想来还没有用午饭,我借花献佛,备一顿斋饭供养。&rdo;
&ldo;多谢,多谢!久闻法云庵的香积厨,精致无比,今天托太平的口福了。&rdo;
&ldo;精致的素斋,倒多的是。不过‐‐&rdo;陆太婆笑笑,&ldo;回头你就知道了。说实话,请你吃斋是假,要听你谈王翠翘是真。&rdo;
在罗龙文是正中下怀。就刚才陆太婆离座片刻,他已通前彻后想了一遍,筹划好了一个面面俱到的办法,正需要有这样一个能够从容细谈的机会,所以微笑不语,只在脸上表示出欣然接受邀约的神情。
等斋饭一摆出来,果然精致非凡;尤其难得的是还有一壶酒,色呈微紫,香醇异常。据陆太婆说,这是她自己携来的家酿,而亦唯有她有这份可以在法云庵小酌的特权。
&ldo;&lso;长者赐,不敢辞&rso;!&rdo;罗龙文满饮一杯,为自己斟满了再次举杯:&ldo;太平,我敬你老一杯!话说在先,这杯酒不太好喝。我有桩闲事非管不可而实在管不了,想想只有太平你老人家才能管。&rdo;
这又激将又恭维的手法,最对陆太婆的脾胃,矜持地先喝了口酒说:&ldo;请先说出来再商量!&rdo;
见此光景,是千肯万肯的了。罗龙文一仰脖子干了酒,笑容满面地说:&ldo;真是幸会!我先谢谢太平,这桩闲事一定管得成了。&rdo;
&ldo;罗师爷,你不要这样说。我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妇道人家,倒不喜欢扭扭捏捏,有什么说什么。你托我的事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你托到我,当然也想过,一定是我办得到的。请快实说吧!&rdo;
&ldo;说来话长。我先要谈个人。&rdo;罗龙文向左右看了一下;是有顾忌的神气。
左右有三个人,两个是陆太婆的丫头,一个是法云庵的小尼姑,陆太婆便喊一声:&ldo;阿静!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了。&rdo;
年纪较长的那个丫头,答应一声,呶一呶嘴,将她的女伴一起带走,罗龙文方始低声说道:&ldo;有个明山和尚,太平想来听说过?&rdo;
&ldo;不就是徐海吗?&rdo;
&ldo;是的!&rdo;罗龙文又问:&ldo;你老人家看,徐海是怎么样一个人?&rdo;
徐海是何许人?谁不知道。陆太婆所了解得比他人多些的,亦无非王翠翘有托而逃而已。因此,这时听罗龙文一问,不由得发愣。但她也是阅历极深的人,心知此一问中大有隐情,所以老实答道:&ldo;我只不过人家怎么说,我怎么听,没有打听过这个人。&rdo;接着又说:&ldo;罗师爷怎样问我,想来一定有一番曲折在内?&rdo;
&ldo;是的。跟你老人家谈谈不要紧,为了翠翘,也不能不跟太平细谈。&rdo;这一谈,纤细靡遗,将徐海的底蕴,尽皆透露;甚至徐海将衔命去招抚汪直,助成器倭的最后一功,亦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陆太婆。
当然,他还没有提到未来的。原来的打算是变过了,难得陆太婆对王翠翘激赏,事情更有把握,便觉得尽不妨从容陈词,要听对方的感想,再作计较。
陆太婆不仅止于感想,而是感动,眼圈都有些红了,&ldo;唱本上常有些红颜薄命,英雄末路的故事。我总在想,红颜薄命,倒是见得多了;象秦叔宝被困天堂州,不见得有那样的事!果然如此,哪里还好算个英雄?谁知道,真有这种叫人没奈何的情形。唉!&rdo;她叹口气说:&ldo;而且红颜薄命,英雄末路,都凑在一起了。&rdo;
这番感叹极深,而且以徐海与王翠翘分飞为憾的心情,溢于言表。了解到这一点,罗龙文因势利导,话就容易说,也容易见效了。
&ldo;太平,你不要这么说。没有遇见你老人家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现在不同了。翠翘不见得薄命,徐海也不会末路,好姻缘仍旧在!只是好事多磨,一磨到救星出现,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你老人家信不信?&rdo;
&ldo;我怎么不愿意信?无奈‐‐&rdo;陆太婆停了一下说:&ldo;她说的救星,要什么时候才会出现?&rdo;
&ldo;已经出现了!&rdo;
&ldo;在哪里?&rdo;
&ldo;太平!&rdo;罗龙文笑了,当然是有意做作:&ldo;你老人家跟我装糊涂,是不是?&rdo;
陆太婆微感不悦,庄容答道:&ldo;罗师爷,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日子长了,你就会知道,除非是我看不起的,不然我一定诚恳待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