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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孙大济一听这话，气往上冲，自恃六品武官，可以压倒七品县令，当即抗声答道：&ldo;请贵县弄清楚，人是在贵县辖境内丢掉了‐‐&rdo;

&ldo;住口！&rdo;张拱喝断了他的话，&ldo;你职司押解，责无旁贷，一百多士兵，管不住一个犯人，我都替你害羞！你好说好商量，我还可以帮忙，如果你打算将责任套到我头上，我可不吃你这一套。&rdo;

所谓&ldo;吃定&rdo;是落空了！孙大济只得忍气吞声地说：&ldo;原是要请贵县帮忙。都是公事，请贵县莫分彼此。&rdo;

张拱的脸色缓和了，向左右吩咐：&ldo;请捕厅曾老爷来！&rdo;

县衙进仪门以后，西面有座厅堂，名为&ldo;捕厅大堂&rdo;，是巡检拿获了盗匪，初步审问口供的地方，因此以捕厅作为巡检的别称。而&ldo;曾老爷&rdo;当然指的是曾大炮。

曾大炮此时刚刚叫开城门，回到捕厅，正要去谒见县官，面报汪直被劫走的经过，当时匆匆赶到西花厅，一见孙大济在，有些话便不肯实说了。

&ldo;回大人的话，今天王善人在紫阳观散米，捕厅一直在那里照料，根本不知道有汪直走失这回事。后来是一位杨总旗来跟我说了，方始明白。当时在前后左右一带，责成保甲长清查，还没有结果。&rdo;曾大炮停了一下说：&ldo;这件事来得非常突兀，我们又不曾接到通知，说有要犯过境。应该管还是不管，要请大人的示。&rdo;

&ldo;管当然要管。不过也只能量力而为，你再多派人清查保甲，紧要口子上，也得派人盘查。&rdo;

&ldo;是！&rdo;曾大炮看了孙大济一眼，答应着。

&ldo;事情只有这样按部就班去做。&rdo;张拱问孙大济说，&ldo;急也无用。请你先到驿馆去休息，一有结果，我会立刻送信给你。&rdo;

孙大济无可奈何地应一声：&ldo;是！&rdo;接着转脸向曾大炮问道：&ldo;请问，我的杨总旗可曾进城？&rdo;

&ldo;没有！他带弟兄在紫阳观暂时驻扎，等候清查的结果。&rdo;

&ldo;嗯，嗯！&rdo;孙大济沉吟了一会说，&ldo;我也还是回紫阳观的好。不过，有个人要拜托老兄，暂时看管。&rdo;

&ldo;谁？&rdo;

&ldo;就是缚了汪直来献功的徐海。他是一起进省去作证的，带来带去，累赘不便，只有拜奇书电≈子书托老兄，代为照料。&rdo;

这是件义不容辞的事。曾大炮当即指派了两名差役，跟着孙大济到县前茶馆去接徐海，然后又回西花厅来见县官。&ldo;刚才姓孙的在这里，我不便跟大人细说，一则，怕的是走漏消息；再则，怕他纠缠。大人，&rdo;曾大炮凑近了身子，放低了声音：&ldo;我看王善人可疑。&rdo;

&ldo;喔，&rdo;张拱很注意地问：&ldo;何以见得？&rdo;

&ldo;王善人跟倭人有交往，是大家都知道的。我疑心他今天散米，是有用意的。第一，事起仓卒，仿佛迫不及待似地；第二，今天散米又不痛快，总是说人多，秩序不好维持，迟迟不肯开门，似乎有意在拖辰光。最可疑的是，正当汪直经过紫阳观的时候，忽然要关门不发米了，那一下群情鼓噪，秩序大乱，才出了这个纰漏！&rdo;

张拱听完不作声，紧闭嘴唇，乱眨双眼，凝神想了好一会，方始开口：&ldo;事无可疑了！明明是王善人安排好的，有意搞乱局面，才好混水摸鱼。说不定，汪直就窝藏在他家。他家是住眉山吧？&rdo;

&ldo;是！&rdo;

&ldo;眉山密迩海滨，要防汪直出海开溜。&rdo;张拱招招手，将曾大炮喊到身边，低声说道：&ldo;你能不能私底下去摸一摸底？&rdo;

&ldo;我也是这么想。只因为未禀明大人，不敢造次行事。&rdo;

曾大炮的顾虑与张拱的想法相同。明朝的绅权极重，一般地方官多谨守&ldo;为政不得罪巨室&rdo;之戒。张拱亦不例外，虽然已断定王善人在捣鬼，却不敢彰明较著地派马步捕快，持着&ldo;火签&rdo;去搜查。因为搜出汪直，固无话可说，搜不到人则王善人一定会&ldo;倒打一耙&rdo;，向上峰指控，或者运用年谊、乡谊，发动言官参劾，那就要&ldo;吃不了，兜着走&rdo;了！

&ldo;我请你私底下去摸一摸，也是为了谨慎。我想，你应该换了便衣去。&rdo;

&ldo;是！那是一定的。&rdo;曾大炮问：&ldo;请大人的示，如果证实了有其事，该怎么办？&rdo;

&ldo;先派人监视在那里！只要汪直走不脱，我自有办法叫王善人交人。&rdo;张拱又说：&ldo;还有海边，马上要多多派人巡查。&rdo;

&ldo;是了！事不宜迟，我立刻去办。&rdo;

&ldo;对！我今晚上不睡，专等好音。&rdo;商量既定，曾大炮随即照计行事，回捕厅上房换了便衣，点了四名得力的捕快，正要动身，接到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原来当孙大济进县衙门求见县官时。他的四名士兵便与徐海在县前茶馆中等候。枯坐无聊，徐海掏一块碎银子，买了一大包猪头肉，十来个烧饼，两壶酒请大家吃喝点饥。吃到一半，徐海说要入厕，谁知就此尿遁，去如黄鹤。等差役随着孙大济去领人时，只有四名哭丧了脸的士兵，和一桌子的残肴剩酒。

这就更令人困惑了！孙大济在想，徐海既然能缚汪直来献，当然与劫救汪直的这一伙成为对头，不可能合在一起，如说是汪直的同伙来捉了他去，以为报复，则以县前人烟稠密之地，徐海只要一出声呼喊，便可脱险，何至于毫无动静？

但不论如何，看来汪直走失一事，绝非偶然，已可断言。孙大济权衡利害轻重，觉得徐海的失踪，暂时可以不必管，仍以赶到眉山，去摸王善人的底为当务之急。

在汪直与毛猴子酒足饭饱，刚放下筷子时，王善人便已将&ldo;程仪&rdo;准备好了，一共是二百两银子，分做两包。另外是干粮与替换衣衫，打成包裹，亦是两份。&ldo;汪船主，&rdo;王善人说，&ldo;不是我寡情薄义，连留你住一晚都不肯，只为夜长梦多，出了纰漏，我自身难保，就救不得你了。&rdo;

&ldo;哪里，哪里！&rdo;汪直作出感激涕零的神气，&ldo;大恩大德，只好来生犬马相报。&rdo;

&ldo;这是什么话？年灾月晦，总是有的，避过一阵风头，将来我们还有彼此帮衬的时候。&rdo;王善人又问，&ldo;不知道你预备怎么走法？&rdo;

汪直心里盘算，由此到徽州，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正途，往西过绍兴、萧山，渡江到杭州，再定行止；第二条是往北面渡海到海盐登陆，自海宁、石门，越过杭州以北，穿天目山到皖南；第三条是不过钱塘江，从萧山以南，由富春江入新安江，由水路回徽州。看起来是第一条最危险，第二条比较稳当，第三条既稳妥、又舒服，就怕到萧山的这条路走不通。

当他沉吟未答时，毛猴子却开口了，&ldo;我看我们还是回宁波！&rdo;他一面说，一面向汪直使了个眼色。

汪直懂他的用意，是不愿泄露最后的目的地，有意掩饰。因而点点头说：&ldo;回宁波也可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