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满怀高兴,一片至诚,洪钧不知是感激,是惭愧,还是惊慌?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她的这番好意,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如今要考虑的,是用怎样的态度去拒绝。
态度有两种,一种是开诚布公跟她说实话,烟台有这么一个红粉知己,事在未定之天,必须耐心等待;一种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拿她这团高兴打消。
&ldo;你怎么不说话?&rdo;做妻子的以为丈夫已经干肯万肯,只不好意思明说而已,因而体贴地说:&ldo;其实你不说也不要紧。开了年,我就慢慢物色起来,总要找到一只漂漂亮亮的小白兔才罢。&rdo;
&ldo;不,不!&rdo;洪钧无法细作考虑了,&ldo;你千万不要多事。你的好意,我心领谢谢。&rdo;
&ldo;怎么?&rdo;洪太太的笑容,顿时冻结,凝视着他问:&ldo;莫非你自己看中了什么人?&rdo;
一语点破心事,洪钧的神色便不大自然了,&ldo;你莫瞎猜!&rdo;他强笑道,&ldo;我哪里有什么人看中?&rdo;
&ldo;你也不必瞒我。我一片诚心,你当我虚情假意,这,&rdo;洪太太哽咽了,&ldo;这不是太委屈了我?&rdo;
洪钧悔恨不迭。好好的局面,何以弄成这个样子?事到如今,除了撒赖,别无善策。因此,心软口反硬,&ldo;奇了!&rdo;他说,&ldo;好好的,你哭什么?你劝我讨小,我自己觉得还不够那资格,请你不要鲁莽。这话说错了?&rdo;
&ldo;我没有说你说错了话,只觉得你不该不跟我说真话。&rdo;
&ldo;哪句不真?&rdo;
&ldo;我怎么晓得?我早说过,你在外面,自己看中了什么人,只要脾气好,顾大局,我无不答应。哪知道你始终当我是假装的!&rdo;洪太太激动之下,出言便无顾忌了,&ldo;你当你说假话,我不知道?你脸上跟口里不一样,我们夫妻几年,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我又不是会吃醋的人,真不知道你为何要骗我?&rdo;
就这时听得房门上&ldo;笃、笃&rdo;两声,洪钧夫妇都听到了,但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枕上抬头侧耳,又是&ldo;笃、笃&rdo;两声,果然有人敲门。
&ldo;哪位?&rdo;洪太太问。
&ldo;是我。小姐!&rdo;
原来敲门的阿连,是洪太太陪嫁过来的丫头,称呼未改,与别的下人不同。洪老太太原有个丫头服侍,七月里得了时疫,一命呜呼,一时觅不着合适的人替补。洪太太很孝顺婆婆,便命阿连承乏,睡在洪老太太后房,照料起居。此刻深更半夜突来敲门,洪太太自然吃惊,急急问道:&ldo;什么事?&rdo;
&ldo;老太太人不舒服。&rdo;
听得这一声,夫妇俩双双坐起,披衣下床;洪太太一开房门放阿连入内,一面便问,&ldo;婆婆是怎么不舒服?&rdo;
&ldo;发烧。好像不轻!小姐去看看。&rdo;
不但&ldo;小姐&rdo;,连&ldo;姑爷&rdo;也不能不去探望。一进房门,就听得微有呻吟;揭开帐门,拿灯照着一看,洪老太太面红耳赤,不必去摸额头,就知道阿连的话不假。
&ldo;去睡,去睡!&rdo;洪老太太不等儿媳开口动问,先就执拗地说:&ldo;我是多吃了一杯酒,睡一觉就好。&rdo;又骂阿连:&ldo;轻狂!多事!一点都不懂,半夜三更吵得六神不安!&rdo;
&ldo;娘!&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