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媳妇的刚叫得一声,婆婆便抢着说道:&ldo;不碍!你们半夜里不睡,反叫我不能安心。&lso;人逢喜事精神爽&rso;,我哪里会生病?你们快睡去!&rdo;她看着儿子,提高了声音,断然命令:&ldo;去!回房去!我叫阿连煎块&lso;午时茶&rso;,喝下去出身汗,一觉睡到大天白亮,什么事都没有了。&rdo;
洪太太充分体谅到婆婆的心境,也觉得让丈夫归寝,比他在病榻前服侍汤药,更于病人有益,&ldo;你就听娘的话,先去睡吧!&rdo;她向洪钧使个眼色:&ldo;这里有我。&rdo;
于是,洪钧便点沣头,让她母亲看到他已接受了劝告,才又坐在床沿上,说了些劝慰的话;等洪太太一催再催,催到第三遍方始离去。
回到自己卧室,当然无法入梦。拥被兀坐,思前想后,索绕在脑中的,只是北上的行程,尤其是二月初十前后,在泰安与蔼如的约会。很显然的,蔼如订下此约,别有用意;当时心照不宣,不作表示,而衷心希望能不再受她的惠。可是,就眼前的情形来看,多半是不能不出此&ldo;下策&rdo;了。
果真出此下策,还须先有一番安排。洪钧心想,自离烟台以来,除却闱后寄过那四首集旬以外,别无书信;现在倒正是该写信的时候,不妨在细叙离情别懦之际,顺便提上一笔。蔼如本来有心,自能会意。这一来,正月初动身,就只要筹措到山东的盘缠,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主意一定,随即动手。提笔写了两行,忽然心神不定,是突然想到了老母的病情。同时觉得,这封信应该背着妻子写。因此,毫不考虑地将已写下了&ldo;蔼如贤妹妆次&rdo;这个称呼的信笺,撕成两片,捏作一团,抛入废纸篓中。
&ldo;怎么样?&rdo;等妻子回房,他迎上去问。
&ldo;吃了&lso;午时茶&rso;,睡着了。&rdo;洪太太说。
&ldo;出汗没有?&rdo;
&ldo;一定会出的。&rdo;
&ldo;能出汗就不要紧。&rdo;洪钧舒了口气,&ldo;明天请陆家伯伯来看看。&rdo;
他口中的&ldo;陆家伯伯&rdo;,名叫陆懋修,是康熙年间的状元陆肯堂之后。陆懋修的祖、父与他本人,都懂医道,著有医书,说起来是&ldo;三世儒医&rdo;。陆懋修的儿子陆润库,是洪钧的好朋友,所以称他&ldo;陆家伯伯。&rdo;
&ldo;陆家伯伯,&rdo;洪太太停了一下说,&ldo;医德是好的。&rdo;
这是说:医德虽好,医道并不见得高明。&ldo;又不是什么险症,&rdo;洪钧答说,&ldo;无非滞感停食之类的小毛病,陆家伯伯怎样不能看?&rdo;
&ldo;是。&rdo;洪大太顺从丈夫,&ldo;明天一早去接陆家伯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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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六接到洪钧寄自江宁的那四首集句,却非&ldo;供得几多愁&rdo;,而是如他所预期的,颇能为蔼如排遣寂寞。急景凋年,望海阁中不似平时那样热闹。她学画读书,供花焚香之余,一天总要好几遍取出洪钧的诗笺来玩味。
常常萦绕在她心头的,是&ldo;远书归梦两悠悠&rdo;这一句。诗中的意思很明显,是在盼望她的书信;她亦很想写封信,谈谈别后的境况,尤其是要问一问发榜的消息。计算日程,应已回到苏州;她也有他圆峤巷的地址,但总觉得贸然寄信到他家,似乎不甚相宜。因而迟疑不决,成了一桩心事。
心事终于解消了‐‐年初五接到洪钧的信,厚甸档地,接到手中,心里先就有掩抑不住的喜悦,急急回到画室,关上房门,刚拆开信封,只听门外喊:&ldo;爱珠!可是苏州有信来了?&rdo;
&ldo;是啊!&rdo;
蔼如本打算一个人悄悄细读的,此时不能不公开了。打开房门,只见除了李婆婆以外,还有小王妈和阿翠。从她们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出她们所关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