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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ldo;1我不好好学习。我学不进去，不是打瞌睡，就是思想开小差，只好不懂装懂，人云亦云，混到哪里是哪里。&rdo;&ldo;2因为不学习，所以改不好，满脑袋都是旧思想。封建思想不用说，应有尽有。资产阶级思想也够多的。我虽然是老土，也崇洋慕洋，看见洋打扮，也觉得比土打扮亮眼。再加我听信了反动宣传，对共产党怕得要命，虽然受了党的恩情，还是怕的。特别怕运动，什么把群众组织起来呀，发动起来呀等等。这就好比开动了坦克车，非把我压死不可。我这个怕，就和怕鬼一样。你说压根儿没鬼，可我还是怕。我现在老老实实把我的怕惧亮出来，希望以后可以别再怕了。&rdo;&ldo;3没有主人翁感。老话说：&rdo;国家兴亡，匹夫有责&ldo;。我却是很实际‐‐不是很实际，我是很‐‐很没有主人翁感。我觉得我有什么责任呀！国家大事，和我商量了吗？我是老几啊！我就说：&rdo;食肉者谋之矣&ldo;。譬如抗美援朝吧，我暗里发愁：咳！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rdo;民亦劳止，迄可小休&ldo;，现在刚站稳，又打，打得过美国人吗？事实证明我不用愁，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我现在对共产党是五体投地了。可是我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主人翁感。我只要求自己做个好公民，响应党的号召，服从党的命令。&rdo;&ldo;4谨小慎微。我对自己要求不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把自己包得紧紧的，生怕人家看破我不是好公民，响应党的号召是勉强，服从党的命令是不得已。我自称好公民是自欺欺人。&rdo;&ldo;总括一句话，我是个混饭吃的典型。&rdo;丁宝桂坐下茫然四顾。像一个淹在水里的人，虽然脑袋还在水上，身子却直往下沉。

主席问：&ldo;完了吗？&rdo;丁宝桂忙站起来说：&ldo;我的提纲上只写了这么几条，还有许许多多的罪，一时也数不清，反正我都认错，都保证改。我觉悟慢，不过慢慢地都会觉悟过来。&rdo;主席说：&ldo;丁先生的检讨，自始至终，表现出一个&rdo;怕&ldo;字。这就可见他对党对人民的距离多么远！只觉得共产党可怕，只愁我们要克他。解放前骂共产党有什么罪呢！共产党是骂不倒的。解放以后，你改变了对共产党的看法，可见你还不算太顽固。你也知道忧国忧民，可见你也不是完全没有主人翁感。可是你口口声声的认罪，好像把你当作仇人似的。丁先生这一点应当改正过来。应当靠拢党，靠拢人民。别忘了共产党是人民的党，你是中国的人民。你把自己放在人民的对立面，所以只好谨小慎微，经常战战兢兢，对人民如临大敌，对运动如临大难，好像党和人民要难为你似的。丁先生，不要害怕，运动是为了改造你，让你可以投入人民的队伍。我们欢迎一切愿意投入我们队伍的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努力，为人民做出贡献。&rdo;提意见的人不多。接着大家拍手通过了丁宝桂的检讨。

丁宝桂放下了一颗悬在腔子里的心，快活得几乎下泪。他好像中了状元又被千金小姐打中了绣球，如梦非梦，似醒非醒，一路回家好像是浮着飘着的。

第九章丽琳瞧彦成只顾默默沉思，问他几时做检讨。她关心地问：&ldo;他们没有再提别的问题吗？没给你安排日子？&rdo;彦成昂头大声说：&ldo;我不高兴做了！&rdo;&ldo;不高兴？由得你吗？&rdo;&ldo;我也不会像你们那样侃侃而谈。我只会结结巴巴‐‐我准结结巴巴。&rdo;丽琳很聪明地笑了。&ldo;你是看不起我和丁宝桂的检讨，像你看不起有些人的发言一样，是不是？你可以做个深刻的检讨呀，至少别像丁宝桂那么庸俗。&rdo;彦成不答理，只说：&ldo;我越想越不服气了。帮助我洗澡的人比我的年纪还大些呢，我倒成了&rdo;老先生&ldo;，要他们帮助我&rdo;洗澡&ldo;！笑话吗？谁不是旧社会过来的！&rdo;&ldo;他们是革命干部吗？&rdo;&ldo;可是咱们组里的年轻人呢？比我年轻多少呀？&rdo;&ldo;谁叫你职位高呢。而且在外国待了那么多年。我不也受他们帮助了吗？他们自己也是要改造的‐‐至少也得互相擦擦背吧？&rdo;彦成摇摇说：&ldo;我不是计较这些。我只是觉得这种&rdo;洗澡&ldo;没用‐‐白糟蹋了水。&rdo;&ldo;好啊，让你来领导运动吧，你有好办法。&rdo;&ldo;我没有办法，我看这就是没办法的事。丑人也许会承认自己丑，笨人也许会承认自己笨，可是，有谁会承认自己不好吗？‐‐我指的不是做错了事&rdo;不好&ldo;，我不会指&rdo;过失和错误&ldo;，我说的&rdo;不好&ldo;就是&rdo;坏&ldo;。谁都相信自己是好人！尽管有这点那点缺点或错误，本质是好人。认识到自己的不好是个很痛苦的过程。我猜想圣人苦修苦练，只从这点做起。一个人刻意修身求好，才会看到自己不好。然后，出于羞愧，才会悔改。悔了未必就会改过来。要努力不懈，才会改得好一点点。现在咱们是在运动的压力下，群众帮助咱们认识自己这样不好，那样不好；没法儿抵赖了，只好承认。所谓自觉自愿是逼出来的。逼出来的是自觉自愿吗？况且，咱们还有个遁逃。干不好，万不好，都怪旧思想旧意识不好，罪不在我。只要痛恨封建社会和资产阶级，我的立场就变了，我身上就干净了。&rdo;丽琳大睁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呆呆地注视着他。她老实说：&ldo;我不懂你发这些牢骚什么意思。&rdo;彦成想：&ldo;你是不会懂的。&rdo;他只叹气说：&ldo;&rdo;牢骚&ldo;吗？我是&rdo;发牢骚&ldo;？&rdo;丽琳说：&ldo;反正我觉得现在不是发议论的时候。你的检讨还没做呢，他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安排你做？是不是你还隐瞒着什么问题？&rdo;&ldo;我有什么隐瞒的问题呀？&rdo;彦成干脆不耐烦了。

&ldo;唉，我不过是帮助你。&rdo;她倒了一杯茶，一面喝，一面慢吞吞他说：&ldo;做导师的带着徒弟去游山，给人撞见了，硬说是别人看错的‐‐我还帮你圆谎，你忘了吗？&rdo;&ldo;找除了和你同游香山，没有和任何别人一同游山，我早已对你说过了。&rdo;&ldo;亲眼看见的人如果问你，你也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我当时将信将疑，也没有再追根究底。可是凭后来的事情，不免叫我记起那次游山；看来没有冤枉你。那天，你们俩在她家小书房里的情景，我是亲眼目睹的。那个亲密劲儿，总该有个前奏啊！我一次两次问你，你就是死死地捂着盖子。你不说就没事了吗？你不怕人家会控诉你吗？&rdo;彦成的眼睛越睁越大。他说：&ldo;哦！你去控诉我了？&rdo;丽琳只接着说：&ldo;据你说，你在向那位小姐求婚。你是有妇之夫，你忘了吗？&rdo;&ldo;是你控诉我了！&rdo;&ldo;我控诉你？还没到时候呢！&rdo;夫妻同命鸟&ldo;，现在正是患难与共的时候，我是在提醒你。&rdo;&ldo;多谢费心了。&rdo;彦成站起身想钻&ldo;狗窝&rdo;去。

丽琳放下茶杯，指着沙发叫他坐下，一面说：&ldo;我是已经洗完澡的人，我知道的事总比你多些吧？&rdo;彦成有点儿心惊，不由自主地坐下了。

&ldo;你知道余楠卖五香花生豆儿的话是谁捅出来的？是他的宝贝女儿和善保，他们是真心诚意的帮助他。你虽然不服气自己是&rdo;老先生&ldo;，你究竟和年轻人不一样了。他们经过学习，经过&rdo;发动&ldo;，他们和平常的自己也不一样了。你那位小姐如果不自觉，旁人也会点她。姜敏是积极分子，我记得你们游山的事是她先说起的。你保得住她不再提吗？我听说有个女学生把老师写给她的情书都交出来了，你没有白纸黑字留下手迹吗？&rdo;她的第三只眼睛盯住彦成，好像看到他脸上变了颜色。她说：&ldo;我是没什么为你担忧，你又别的问题，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安排你做检讨呢？&rdo;丽琳是真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