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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ldo;他那天干脆对我说，我们该结婚了。明的不便，可是暗里结。我说，不能公然做的事，暗里也不做。我坚持妈妈病中我怎么也不离开她。他表示什么条件都可以依我，只要我依他这一个条件。他露骨他说：他要&rdo;现的&ldo;，不要&rdo;空头支票&ldo;。我觉得他的确是个陌生人。我们未婚夫妇之间，连起码的信义都没有。我就告诉他说：我们订婚的时候，双方家境相同，现在可大不相同了。我们的家产全卖了，连住房都押出去了。他先是不信，说绝不可能，准是帐房欺我。我告诉他我已经请教过律师‐‐罗厚的舅舅介绍的律师，很有名的。凭契约，抓不住帐房的错。他就怪我爸爸糊涂。末了他说，那就更简单了，他又不贪图我的嫁妆，我们母女并到他家去就完了。我郑重告诉他，我和妈妈都不会叫他们家负担，我也没有力量出国。我们的婚事请他重作考虑。&rdo;&ldo;他怎么办呢？&rdo;&ldo;他不肯干脆解约，可是一直坚持他的先决条件。我怎么能答应他呢！我妈妈当然也不能说我错，可是她总怪自己害了我。&rdo;彦成问：&ldo;他现在呢？&rdo;&ldo;他不久就和一位很有钱，据说也还漂亮的小姐结了婚，同到美国去了。听说还在美国。妈妈说他伤透了心。假如我和他结婚，他大概会回来。还不是护着他吗？好像是我对他不起，好像是我太无情。&rdo;彦成说：&ldo;伯母决不是怪你。谁也不能怪你。我想，伯母只是埋怨坤自己。&rdo;姚宓静默了一下，缓缓流下两行眼泪，忙偷偷儿抹了，半晌才说：&ldo;大概你的话不错，我妈妈是娇养惯的。恨不得也娇养我一辈子。她也羡慕留洋，希望我能出国留学，其实，我要不是遭逢这许多不顺当的事，哪会一下子看透我那位未婚夫的人品呢？假如我嫁了他，即使不闹翻，也一辈子不会快活。妈妈很不必抱歉。&rdo;许彦成脱口说：&ldo;美满的婚姻是很少的，也许竟是没有的。&rdo;&ldo;照你这话，就是我不该了。&rdo;&ldo;不！不！不！不！不！&rdo;彦成急了。&ldo;你完全应该。我佩服你的明智。&rdo;姚宓解释说：&ldo;我讲这些不光彩的事，为的是要分辨个是非。不对的，就是不该的，就是坏的。对的，就是应该的，就是好的。不管我本人吃亏便宜，只要我没有错，心上就舒服了。&rdo;彦成不禁又笑又怜，他说：&ldo;我认为你完全对‐‐伯母也没有怪你不对。好，你该心上舒服了？&rdo;姚宓舒了一口气说：&ldo;谢谢你。&rdo;彦成忍不住说：&ldo;可是，你知道，许多人没有什么是非好坏，只凭自己做标准。&rdo;姚宓猜想他指的是他妈妈，或者竟是&ldo;标准美人&rdo;。她不愿接谈，转过话题问：&ldo;许先生，你那三个儿子呢？&rdo;&ldo;都化为乌有了。我妈妈不好对付，可是也好对付。她信命。丽琳告诉她，我命里没有儿子‐‐也许她们真的算过命。反正她就服命了。可是她把小丽惯得喝粥出声。小丽说，奶奶说的，要呼噜噜地喝，越响越乖。现在孩子不肯上学，也不肯学琴。我堂姐能弹琴，家里有琴，小丽算是跟她学的。其实是胡说，她只会乱打。我现在把琴锁上，把钥匙藏了。奶奶说，让她乱打打也好，打出滋味来，就肯学了。我撒谎说钥匙丢了。上星期支吾过去。今天这会儿我算是出来找钥匙的。&rdo;他们已经快要把书理完了。姚宓问许先生是不是先回去。彦成说：&ldo;奶奶跟小丽一样，眼前对过去，事情就忘了。&rdo;他不忙着回去，只问姚宓研究计划订好没有。

姚宓说：&ldo;善保告诉我，计划都没用了，得重来，咱们要开组会呢。许先生没听说要开组会吗？&rdo;&ldo;好像听说了，我没放在心上。&rdo;姚宓忽然记起一件事：&ldo;许先生，是不是傅今同志请你当图书室主任，你不肯？&rdo;&ldo;你怎么知道？&rdo;&ldo;余太太来讲的。&rdo;&ldo;我当然不肯。我和施妮娜一正一副做主任，我才不干呢！余老太太怎么知道呀？&rdo;&ldo;我妈妈说，余楠在巴结傅今，想当正主任。&rdo;&ldo;咱们开组会就为这个？还是为计划？&rdo;&ldo;当然为计划，还要分小组。余楠想当图书室主任是背地里的勾当，又不等咱们选举。&rdo;彦成说：&ldo;最好咱们能分在一个小组里。&rdo;姚宓说：&ldo;我也希望咱们能在一个小组里。我瞧你的计划怎么变，我也怎么变。我跟着你。&rdo;两人都笑了。姚宓又想起一件新闻。

&ldo;余先生的女儿看中了善保，余太太向我妈妈打听他呢。&rdo;&ldo;陈善保不是看中另外一个人吗？&rdo;姚宓知道指的是她，只笑说：&ldo;善保是很可爱的，可是太单纯，太幼稚了，配个小姑娘正合适。我就怕和他分在一组，让余楠把他拉去吧！&rdo;彦成说：&ldo;我告诉你，姚宓，分小组的时候，咱们得机灵着点儿。&rdo;姚宓说：&ldo;一定！一定！&rdo;&ldo;今天下午你在家吗？&rdo;&ldo;我为这一屋子书，得去找王正谈谈。&rdo;彦成说：&ldo;反正星期天我不到你家来。要来，我得和丽琳一起来。&rdo;姚宓笑了：&ldo;许先生快回去吧！杜先生要到我们家来找你了。&rdo;彦成果然匆匆走了。姚宓慢慢地关上窗，键上，又锁上门。她一面想：&ldo;刚才怎么把那些话都告诉许先生，合适吗？&rdo;可是她得到许先生的赞许，觉得心上踏实了。

第二部　如匪浣衣

第一章外文组的两间办公室离其他组的办公室略远些。善保、罗厚、姜敏、姚宓同在外间。里间有组长的大办公桌，有大大小小新旧不同的书桌，还有一只空空的大书橱。不过那几位职称较高或架子较大的研究人员并不坐班，都在家里工作，只有许彦成常去走走。傅今有他自己的办公室，从没到过外文组。姚宓乘姜敏不在，早已请善保和罗厚把施妮娜占用的新书桌搬回原处。他们为她换了一只半新的书桌，按姚宓的要求，把书桌挪在门口靠墙的角落里。

这天是第一次召开外文组的组会，里外两间的炉子都生得很旺。外间的四个人除了姜敏都早已到了。许彦成吃完早点就忙着准备早早到会，可是丽琳临出门忽记起朱千里的臭烟斗准熏得她一身烟臭。她换了一件旧大衣，又换上一件旧毛衣，估计办公室冷，又添一件背心。彦成等着她折腾，一面默念着他和姚宓的密约：&ldo;咱们得机灵着点儿。&rdo;&ldo;机灵&rdo;？怎么机灵呢？就是说：他们得尽量设法投在一个小组里，却不能让人知觉。他憬然意识到自己得机警，得小心，得遮掩。

他们夫妇到办公室还比别人早。罗厚、善保和他们招呼之后说：&ldo;许先生好久没来，我们这儿新添了人，您都不知道吧？&rdo;彦成进门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姚宓。他很&ldo;机灵&rdo;，只回头向她遥遥一点头，忙着解释家里来了亲人，忙得一团糟。丽琳过去欢迎姚宓，问她怎么坐在角落里。姜敏恰好进来，接口说：&ldo;姚宓就爱躲在角落里。&rdo;姚宓只笑说：&ldo;我这里舒服，可以打瞌睡。&rdo;他们大伙进里间去，各找个位子坐下。善保还带两把椅子，姚宓也带了自己的椅子。丽琳注意到彦成和姚宓彼此只是淡淡的。彦成并不和她说话，也不注意她，好像对她没多大兴趣。丽琳觉得过去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自幸没有&ldo;点破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