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庭赭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拿着那簪子对着凤兰完美的脸比划了几下,出于某些考虑,最终却没有下狠手去破他的相。
在这以前,凤兰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永远是个欢腾的喜剧。因为一向如此,上天总是让他想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而从未遭受过任何打击。
他从未想过,玩笑也有开不下去的一天,甚至会有血淋淋的一天。
也许是小人本质都如此这般在夹缝里求生存,他竟然没有消极几天,而是咬紧牙关,心里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拼了命离开这鬼地方。
他要出去,他要重新控制自己的人生,要永远永远忘记在这里的不顺,甚至忘记这里的一切,不论好的坏的。反正,坏的不用记得,而好的,记得也没用了。
他开始毛躁,不只一次催促江庭赭:「你快点把我送人算了吧。」
江庭赭却悠闲地喝着茶:「凤兰,不把你的棱角磨光,我是不会安心放你出去的。」
凤兰是多么擅长随机应变,既然不彻底圆滑,怕是一辈子也离不开这变态地方,于是从第二天起,凤兰就变得格外恭顺听话,服从并做好一切堡主吩咐的事情。
他亦开始读书,苍寒堡里他能看懂的书几乎被翻过一遍来。
收获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总之,凤兰总结出,自己那原本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个性其实很适合这个世界,他应该坚持的,倘若不被唐黎的纯净感染到而迷失了自己,说不定就不会害死他。
就这样,凤兰在苍寒堡又待了三年,努力掩饰着本性,等着江庭赭对他彻底放心与满意的一天。
在他等得几乎要麻木的时候,江庭赭终于对他道:「立春那天,堡里要来一位司徒雪融公子,你应该知道的吧?作为华都世袭镇远大将军,司徒家对我们苍寒堡一向照顾有加,你从今往后,就跟着他走吧。」
凤兰暗地里激动得夜不能寐。
果然他骨子里还是生性乐观,甫一得知能够离开,这人立刻就打起了自己的如意小算盘,心道先看看这个司徒雪融人怎么样,要是个色鬼,那在床上榨干他就好;如果像江庭赭一样难伺候,就再做打算。
总之不管怎么说,什么鬼将军府也应该比戒备森严的苍寒堡容易逃命吧。
数着日子盼啊盼,终于到了立春。
那天凤兰一早就严阵以待,躲在纱帐后面等着传召。也直到此刻,为即将到来的自由乐得忘乎所以的凤公子,才突然想起来自己「非美人不要」的品味问题。
隔着纱帘,他看不清司徒雪融的样子,只觉得大体上身形还不错,心道就不知道脸合不合小爷口味了。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江庭赭一声:「歌舞伺候。」
凤兰抖擞精神,昂首挺胸领着一队舞女款款走上殿堂。
江庭赭看到他的时候微微皱了眉。
凤兰没有穿特意准备好的、几乎挡不住身体任何一部分的七彩舞衣,也没有佩戴任何妖娆的明珠玉石,这天他只披了一身蓝衣,飘扬的乌丝也用一条普通的绸带系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施脂粉站在众人面前,倒显得格外神清气爽气质不凡。
刚来的时候不男不女的,几年下来,没想到居然变帅气了?
江庭赭一边暗恼这个凤兰又自作主张,一边又觉有趣,原来一个人换个装扮居然就能卸掉周身的媚态和风尘,显得相当清雅冷峻起来。
他回头,看到司徒雪融正楞楞地看着凤兰,甚至没有注意到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心想这自作主张倒说不定还歪打正着了。
凤兰站定,起舞前认真瞟了江庭赭身边的人一眼,心道:啥?小爷以后一辈子就要和这样的人一起过?
他这些日子来,径自将司徒雪融想象成了一个美人。
因为如果不是美人,又怎么敢叫雪融这种只有冰雪美人才衬得起的名字?可这人名字倒好,长得实在乏善可陈──皮肤暗黄两颊消瘦,身子形销骨立一副病癯之色,甚至头发都像枯草一般,看着要死不死、不怎么吉利的样子。
这种客人一夜千金他都不接,现在居然要委屈下半辈子跟他在一起?别开玩笑了!
还当朝大将军呢,这样一个病鬼去打仗怎么可能赢?敌人一看到他,肯定当场就笑岔气了。凤兰开始感到十分后悔,自己想离开想得太匆忙了,居然挑也没挑就当冤大头了,哀哉!
他真的很想瞪江庭赭一眼,不过这所有腹诽,目前都只能放在心里。
无论如何,还是先出去比较重要啊!于是他使出全身解数,挂起招牌微笑给司徒雪融行了个礼,果然成功见到司徒雪融像傻了一样地看着自己,便默默和江庭赭交换了一个得逞的眼神。
就算是看不上的货色,能够瞬间俘获的成就感仍让天生恶趣味的凤兰乐在其中。音乐起,他款款走到司徒雪融面前道:「将军,请将您的剑借给我。」
江庭赭再次睁大了眼,他想要凤兰来个艳舞,可没让他表演什么剑舞,然而司徒雪融就如同着了魔一般解了佩剑。
凤兰接过剑,顺便有意无意地用他的青葱玉指碰了碰大将军那干枯的皮肤,令司徒雪融脸红了一下,凤兰则背过脸翻了个白眼。这种定力,大将军?
拿起剑来,更少了几丝柔媚多了几分凛冽,凤兰轻盈一舞,幷没有费什么工夫,他阅人无数,自然知道司徒雪融已经在他的魅力之下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