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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七六

余宰江宁时，查宣门居士开赠《蔗塘诗》一集，盖其族人心谷先生为仁所作。本籍海宁，寓居天津，十九岁即经患难，在狱八年，始得释归；怜才爱士，置驿通宾，其诗清妙，盖深得初白老人之教者。《同友集空谷园》云：&ldo;郊居尘埃少，幽访共沿回。柳下孤篷泊，花间白版开。高人还掩卧，稚子识曾来。小立窥鸥鹭，忘机客不猜。&rdo;《秋夜病中》云：&ldo;巷尾迢迢报柝声，虚堂如水断人行。云移一朵月吞吐，竹啸几声风送迎。不向枚生求《七发》，只凭曲部觅三清。调糜煮药经旬卧，白发萧萧又几茎。&rdo;他如：&ldo;酒无干日醉，事有百年忙。&rdo;&ldo;风愁撼树响，鼠厌数钱声。&rdo;&ldo;为问亭边树，春来花发几多枝？&rdo;皆可诵也。己未余乞假归娶，杭堇蒲前辈为余通书。先生命其子俭堂礼登船厚赆，至今未敢忘也。

先生有《莲塘诗话》（按：据《清诗话》本应名《莲坡诗话》，盖查为仁号莲坡也。）载初白老人教作诗法云：&ldo;诗之厚在意不在辞，诗之雄在气不在句，诗之灵在空不在巧，诗之淡在妙不在浅。&rdo;其言颇与吾意相合，特录之。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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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一

余春圃、香亭两弟，诗皆绝妙。而一累于官，一累于画，皆未尽其才。春圃有《扬州虹桥》二律云：&ldo;出郭聊为汗漫游，虹桥晓放木兰舟。芰荷香气宜初日，鸥鹭情怀赴早秋。自喜琴尊今雨共，敢夸风雅昔贤俦。盈盈绿水依依柳，暂拟名园作小留。&rdo;&ldo;雁落平沙古调稀，冰弦声彻树间扉。荷亭避暑茶烟扬，竹院寻僧木叶飞。山雨暗移游客舫，水风凉上酒人衣。林鸦枥马都喧散，宾从传呵子夜归。&rdo;又：&ldo;山堂胜迹先贤重，莲界慈云大士尊。&rdo;皆佳句也。

二

戊辰秋，余初得隋织造园，改为随园。王孟亭太守，商宝意、陶西圃二太史，置酒相贺，各有诗见赠。西圃云：&ldo;荒园得主名仍旧，平野添楼树尽环。作吏如何耽此事，买山真不乞人钱。&rdo;宝意云：&ldo;过江不愧真名士，退院其如未老僧。领取十年卿相后，幅巾野服始相应。&rdo;盖其时，余年才过三十故也。惟孟亭诗未录，只记&ldo;万木槎丫绿到檐&rdo;一句而已。嗟乎！余得随园之次年，即乞病居之。四十年来，园之增荣饰观，迥非从前光景；而三人者，亦多化去久矣！

三

西林鄂公为江苏布政使，刻《南邦黎献集》；沈归愚尚书时为秀才，得与其选。后此本进呈御览，沈之受知，从此始也。公《春风亭会文赠华豫原》一律，中四句云：&ldo;谬以通家尊世讲，敢当老友列门生。文章报国科名重，洙泗寻源管乐轻。&rdo;其好贤礼士，情见乎词。公亡后，门下生杨潮观梓其诗五百余首。《苦热》云：&ldo;未能作霖雨，何敢怨骄阳？&rdo;《偶成》云：&ldo;杨柳情多因带水，芭蕉心定不闻雷。&rdo;《题某寺》云：&ldo;飞云倚岫心常住，明月沉潭影不流。&rdo;《别贵州》云：&ldo;身名到底都尘土，留与闲人袖手看。&rdo;呜呼！公出将入相，垂二十年，经略七省。诸郎君两督、两抚，故吏门生亦多显贵。而平生诗集，终传于一落托书生。檀默斋诗云：&ldo;不有三千门下客，至今谁识信陵君？&rdo;

四

扬州孝廉马力畚，自负古文作家，与汪可舟会于卢转运席上。汪虽布衣，诗才实出马上。马意颇轻之，汪又不肯自下。于是二人终席不交一语。后五日，马病卒。沙斗初戏可舟曰：&ldo;汝与马君前日席间，已阴阳分界矣。&rdo;汪《送方守斋之白下兼怀随园》云：&ldo;此邦赖有旧神君，除却斯人孰与群？久卧林泉犹未老，只谈风月别无闻。山中白石同谁煮？座上名香待尔焚。听说扁舟去吴会，料应归看早秋云。&rdo;

五

丁丑，余觅一抄书人，或荐黄生，名之纪，号星岩者，人甚朴野。偶过其案头，得句云；&ldo;破庵僧卖临街瓦，独井人争向晚泉。&rdo;余大奇之，即饷米五斗。自此欣然大用力于诗。五言句云：&ldo;云开日脚直，雨落水纹圆。&rdo;&ldo;竹锐穿泥壁，蝇酣落酒尊。&rdo;&ldo;钓久知鱼性，樵多识树名。&rdo;&ldo;笔残芦并用，墨尽指同磨。&rdo;七言云：&ldo;小窗近水寒偏觉，古木遮天曙不知。&rdo;&ldo;旧生萍处泥犹绿，新落花时水亦香。&ldo;旧甓恐闲都贮水，破墙难补尽糊诗。&rdo;&ldo;有帘当槛云仍入，无客推门风自开。&rdo;

六

曾南村好吟诗，作山西平定州刺史，仿白香山将诗集分置圣善东林故事，乃将《上党咏古》诸作，命门人李珍聘书藏文昌祠中。身故十余年，陶悔轩来牧此州，过祠拈香，见此藏本；既爱诗之清妙，而又自怜同为山左人，乃序而梓之，并附己作于后。曾《过盘石关》云：&ldo;盘石关前石路微，离离黄叶小村稀。斜阳忽送奇峰影，千叠层云屋上飞。&rdo;陶咏《遗诗轩》云：&ldo;一代文章擅逸才，开轩吟罢兴悠哉。官闲且喜能医俗，为与诗人坐卧来。&rdo;陶又咏《嘉山书院》云：&ldo;新开艺苑育群英，文学风传古艾城。借得公余无俗累，携朋来听读书声。&rdo;

七

吴门名医薛雪，自号一瓢，性孤傲。公卿延之不肯往；而予有疾，则不招自至。乙亥春余在苏州，庖人王小余病疫不起，将掩棺，而君来；天已晚，烧烛照之，笑曰：&ldo;死矣！然吾好与疫鬼战，恐得胜亦未可知。&rdo;出药一丸，捣石菖蒲汁调和，命舆夫有力者，用铁箸锲其齿灌之。小余目闭气绝，喉汩汩然似咽似吐。薛嘱曰：&ldo;好遣人视之，鸡鸣时当有声。&rdo;已而果然。再服二剂而病起。乙酉冬，余又往苏州，有厨人张庆者，得狂易之病，认日光为雪，啖少许，肠痛欲裂，诸医不效。薛至，袖手向张脸上下视曰：&ldo;此冷痧也，一刮而愈，不必诊脉。&rdo;如其言，身现黑瘢如掌大，亦即霍然。余奇赏之。先生曰：&ldo;我之医，即君之诗，纯以神行。所谓&lso;人居屋中，我来天外&rso;是也。&rdo;然先生诗亦正不凡，如《夜别汪山樵》云：&ldo;客中怜客去，烧烛送归桡。把手各无语，寒江正落潮。异乡难跋涉，旧业有渔樵。切莫依人惯，家贫子尚娇。&rdo;《嘲陶令》云：&ldo;又向门前栽五柳，风来依旧折腰枝。&rdo;咏《汉高》云：&ldo;恰笑手提三尺剑，斩蛇容易割鸡难。&rdo;《偶成》云：&ldo;窗添墨谱摇新竹，几印连环按覆盂。&rdo;

八

张文敏公以书法掩诗名。余见手书《春莺啭》云：&ldo;绸压香筒坠宿云，花魂愁杀月如银。独听鱼钥西风冷，又是深秋一夜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