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丧着脸抗议:喊什么喊?要走你走!
再细看他的那一部分疯狂的组织,唉唉,还是那么不管不顾地昂首阔步!再看看镜子里的丁一,已然是形销骨立,苍白得近乎透明。我心里重重地一沉,暗想:这可真是麻烦大了,本来我就嫌他笨得像辆囚车,现在可倒好,车也不车了。
我陪他去医院。
我陪他去看医生。
就像我已经说过的:数不尽的医生,哪个好?都说自己好,都说自己认为好的那个好,但是你听谁的?终于还是得由不通医道的病人自己来做决定!
我陪他去检查‐‐x光,b超,ct,核磁共振……这个聪明的人间发明的这些愚蠢的玩艺儿!
胶片上显示一簇花蕾,苍白,丑陋,但是含苞欲放。
没白费心,我们领到了一个&ldo;癌&rdo;字。
病房外春光无限,病房内昏暗沉闷有如鼠巢。我俩每天就在那阡阡陌陌的迷宫中奔走求告。一间间莫名其妙的屋子里,闪耀着一团团仿佛机密又仿佛饥饿的灯光。黑暗处,有些巨大的机器缓缓运转。医生们的脸像一张张铺平的纸。寂静中总有些&ldo;嘀嘀嗒嗒&rdo;的响动。白虚虚的灯光里一个个影子无声地游来荡去。其中一个‐‐就像童话中的那个&ldo;格格巫&rdo;‐‐用玻璃棒在盛满液体的杯中&ldo;当啷&rdo;一搅:黄的;&ldo;当啷&rdo;一搅:红的;&ldo;当啷&rdo;又一搅:黑的……让丁一喝下去。于是我们眼前就有金蛇狂舞,就有红星闪烁,就有凄风苦雨,而丁一的脸色便渐渐发蓝。
&ldo;什么药?&rdo;
医生不答。医生要丁一跟他走。
这让我想起传说中的&ldo;拍花的&rdo;‐‐被施了迷魂药的孩子自觉自愿地跟他走。
丁一跟紧前面那件飘摇的白衣,余者视而不见。
走过无数条暗道,无数间洞窟,无数的门窗与门窗中凄厉的叫喊,走过无数吵闹或是迷狂的人群……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丁一被命令脱光。
丁一光着屁股任人摆弄。我发现他那朵已然成熟的花朵依旧敏感,时而羞怯地蔫垂着,时而被触及得蠢蠢欲动‐‐我想这会不会是他的一线生机?
医生熟视无睹。医生用些看不见的光照she丁一腹部,那儿早有些红笔圈定的鲜明区域。
&ldo;这能行?&rdo;
医生置若罔闻,平白的纸上浮出一个笑,又让人想起那个诡诈的斯芬克斯。
唉,丁一呀你这辆破车!我惟暗自叫苦,后悔还是来错了地方‐‐发动机倒还是轰轰隆隆地响着,外人旁观,仍一副完整人形,可我受得了吗?尤其当那丁悲声大作、怒从心起、摔东摔西之时,仍一副热血青年的脾气。可我心里有底,他怕已是凶多吉少。癌是什么?那玩艺儿可不比&ldo;流氓&rdo;,那东西外表不显山不露水,可内里早让它搅和乱了‐‐血压低下去,心动快起来,体温一日之中屡经四季,正所谓&ldo;热来热得蒸笼里坐,冷来冷得冰凌上卧&rdo;。我想我与其跟他一块儿这么混着,莫如早早分手另谋前程吧,便开门见山地跟他说:兄弟我干脆送你走吧,一了百了大家好过。我是想干脆把这辆破车报废,销毁,回炉,长痛不如短痛。车嘛,有得是,常言道&ldo;天涯何处无芳糙&rdo;‐‐人间处处有&ldo;丁一&rdo;。
我的丁一之旅第四部分
身上有&ldo;癌&rdo;,心中有&ldo;诗&rdo;‐‐丁一从镜中观察自己,连我都被他感动。我给他开心:中医说,你这身上所以长&ldo;癌&rdo;,就因为你这心里有&ldo;湿&rdo;。我原是好意,觉此谐音未必不是吉兆,没承想这小子急了:你他妈才&ldo;湿&rdo;呢!然后把笔一扔,又满街疯走去了。我追着他,跟着他,央告他:得得得,算我瞎说,咱还是回家写&ldo;诗&rdo;得了!